看著七皇子激動不已的模樣,聽到他對自己的誇讚,司清嘉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有多久了?
她被視為災星,似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甚至還被扣上偽造祥瑞的帽子。
司清嘉還記得皇帝、太後,乃至於徐惠妃厭惡鄙夷的眼神。
這些無比尊貴之人的排斥,仿佛一把又一把鋒利至極的刀刃,將她傷得體無完膚。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司菀也想不到吧,她的苦心經營,竟給自己做了嫁衣,當真是時也命也。
司清嘉麵頰滾燙,若不是被輕紗遮掩,七皇子便能瞧見,她的肌膚漲紅如血,顯然是太過興奮所致。
“殿下,您打算怎麼做?”司清嘉柔聲發問。
當著心上人的麵,七皇子絲毫沒有隱藏自己的野心及對皇位的勢在必得。
他站起身,緩步行至窗欞前,望著街頭熙攘交錯的人群,淡聲道:
“自然是將驅蟲的方子整理出來,獻給父皇,省得太子拿那些稻虱束手無策,貽誤了大事。”
指腹摩挲著掌心的傷疤,司清嘉思索片刻,提醒:
“我那妹妹雖說並非躬耕田間的農人,但對於農事的了解依舊不算淺薄,指不定已經想好了應對之法。”
七皇子劍眉緊擰,“那該如何是好?”
“您能否派人混入農桑所,打探一下,他們究竟準備以什麼法子除蟲。
假若菀菀想出的辦法,不如古籍記載的法子得用,咱們便在聖上麵前稍作提醒,也好過讓農人們走彎路。”
即便到了此刻,司清嘉依舊沒有摘下偽善的麵具。
她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農人打算,做的卻是爭名逐利之舉。
不過在短短一年以來,她在司菀手上栽得跟頭實在太多了。
名聲毀了,嫡女的身份沒了,就連姨娘也死在那個賤人手裡,屍骨無存。
如今她不顧尊嚴和體麵,委身於七皇子,後者卻連行房都做不到。
司清嘉甭提有多痛苦了。
因此,她恨極了司菀,也怕極了司菀。
再加之吃一塹長一智,她自然會小心謹慎著些,以免重蹈覆轍、再入圈套。
“還是清嘉思慮周全。”
七皇子隨口稱讚,眯眼端量著街對麵的農桑所,語帶猶疑:
“農桑所內除了太子及安平王外,隻剩下十幾名勸農使和經驗老道的幕僚,外麵又有層層侍衛把守,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想要打探消息,實屬不易。”
邊說著,七皇子邊踱步至司清嘉身後。
結實有力的雙臂環住她的腰,熱氣噴灑在頸側,讓後者不由顫栗。
“清嘉,農桑所的勸農使都是安平王親自從年輕官吏中甄選出來的,我記得,其中貌似有幾人出身萬鬆書院。”
聽到“萬鬆書院”四個字,司清嘉不由怔忪。
她已經足有數月沒見過老師了。
自打那日在賞寶宴上吞服了玄雁卵,司菀百般算計,導致齊書源和老師決裂。
陸昀川便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活像把她當成了洪水猛獸。
司清嘉心裡難受至極,這會兒眼底劃過幾分黯然。
沉默不語。
見女子愣愣站在原地,七皇子繞到她身前,恰好將司清嘉那副神思不屬的情狀的收入眼底。
青年胸臆間燒起一股火,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是男子,自然也能看出陸昀川的心思。
那人對清嘉絕非師徒之情那麼簡單,而是一種藏著垂涎、藏著覬覦、藏著貪婪,且不敢訴諸於口的愛意。
這樣的人表麵上光風霽月,不染凡俗,皎潔如月;
實則最好拿捏。
畢竟清嘉便是陸昀川的弱點。
“陸先生雖已離開京城,折返萬鬆書院,但你給他修書一封,他定會出手相助。”
七皇子揭開司清嘉用以覆麵的薄紗,輕輕啄吻嫣紅的唇瓣,一聲接一聲的誘哄。
“你是陸先生最看重的學生,他為了教導你,付出了無數心血,又怎麼舍得讓你為難?”
隨著七皇子的訴說,司清嘉眼神越來越明亮。
原來老師沒有放棄她。
之所以這麼長時間未曾與她相見,不是有意回避,而是老師離開了京城。
意識到這一點,司清嘉心跳如擂鼓,恨不得立刻提筆寫信。
一方麵,能向老師求助,狠狠壓司菀一頭;
另一方麵,也能問候一二,免得師徒之間的情分,隨著時間流逝變得越發淡薄。
司清嘉胡亂點頭,答應了七皇子的要求。
兩人離開茶樓後,便徑直返回府邸。
司清嘉也未曾耽擱,按照七皇子的吩咐給陸昀川寫信。
隨即,便交由一名忠心耿耿的侍衛,送至陸昀川身邊。
萬鬆書院。
陸昀川正在抄錄出土的竹簡,將上麵記載的律令整理出來,一個年輕稚嫩的書童腳步匆匆邁過了門檻。
大抵是跑的太快,小書童熱得滿頭是汗。
“山長,有人來到書院門口,說有封信要親自交給您。”
聞言,陸昀川麵露訝然。
誰會給他送信?
“把人帶過來。”陸昀川吩咐道。
小書童低聲應諾。
很快,他便將日夜兼程、風塵仆仆的侍衛領進書房。
正在院中躲懶的司勉見狀,躡手躡腳躲在窗沿下,耳朵緊貼牆壁,毫不客氣的偷聽。
“陸先生,這是司大姑娘給您寫的親筆信,還請過目。”
陸昀川閉了閉眼,無聲歎息,最終還是接過了那封信。
“帶客人去廂房歇息。”
陸昀川擺擺手,兀自坐在案幾前,拆開蠟封,展開信紙,娟秀的字跡瞬間映入眼簾。
確實出自清嘉之手。
【老師,清嘉先前陷入魔障,害了書源師兄,也害得你們離了心,自知罪孽深重,便主動前往水月庵帶發修行,在佛前誦經悔過。
還望您在千裡之外,亦要保重身體,莫要再為了頑劣不堪的徒弟操心掛懷,憂思過度。
近來各州縣推廣占城稻,占據了三分之一的土地,連水月庵也栽種了不少。
但此稻雖為良種,卻無法抵禦蟲害,聽聞有幾位師兄恰好擔任勸農使一職,不知是否有解決之法,省得師太們日日為此勞心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