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望去,見是太子來了,立刻停止了剛才的話題。便紛紛起身行禮。太子恕眾人平身後,往主位上走去。
曲水流觴會坐落在園子裡,四周種滿了南山竹,意境非常清幽。而園子正中間,則是由一條天然泉眼引出的水渠。
在水渠兩側有石桌石凳,太子入座後眾人也全部靠攏過來,男賓女賓各坐一側。
煮好的米酒會放在木盤上,置於水中,使其順著泉水流來,公子小姐們可任意取用。
安芷若也在宋明軒的相扶下,勉強行了個萬福禮。待太子入座後,她才找了個距離自己最近的位置坐下。
宋明軒很君子地將人扶坐在女君這一側,安芷若在與他禮貌地頷首道謝後,壓低聲音說道:
“宋公子,小女聽聞有一位神醫,很擅長治療齊姐姐那類的病症,據說有很多人經神醫的救治,如今已經完全康複。
雖然有一部分人,病愈後身體不似以前強健,但卻與壽數無礙了。”
宋明軒聽得雙眼一亮,神色間湧動著難以言喻的激動與感激,他同樣壓低聲音承諾道:
“此言若真,安姑娘於我二人,恩同再造。待尋得神醫,治好霏苒,我宋明軒此生任你猜遣。”
安芷若道:“宋公子說哪裡話,小女隻是看不得有人受愛彆離苦。明日辰時,請帶上齊姐姐,於廣陽侯府後門等候,咱們一同去尋訪名醫。”
宋宇軒再次感激地連連頷首,即使回到座位後,仍然不時地用感激的眼神望向安芷若。
司徒晨將兩人的神色儘收眼底,隨後淡然地轉過頭去,視線剛好與望過來的秦舒雅相對。
這禮部尚書的夫人,在他取消與安芷若的婚約後,已經連續三次登門,鎮北王見秦家誠意十足,便問了他的意見。
其實司徒晨對於妻子的人選,沒太多要求,秦舒雅也好,李舒雅也罷,不過是些家族利益上的交換,各取所需而已。
而且成等他行完弱冠後,便會常年駐守北地。到時,他會與妻子分居兩地,一年也見不了幾麵。
如此一來,兩人就連性格是否相合,都不必考慮。隻要娶回的女子能安分守己些,對他來說,就算一個合格的妻子了。
所以司徒晨今日過來,根本不是來與秦舒雅相看的。他一早聽暗探來報,今日的這場詩會,安芷若會來參加。
他要弄清楚自己那些匪夷所思的夢,到底是怎麼回事,恐怕還要從安芷若身上下手。
司徒晨腦中在想事情,一時間忘了收回目光。而他的注視,卻讓秦舒雅嬌羞不已,如此俊朗不凡的男子,試問哪個女君能不心動呢。
秦舒雅又將早已寫好的詩詞,在心中默念一遍。她相信這首讚頌將士功績的詩,一定能博得司徒晨的好感。
兩人的對望,引起了太子以及一眾人的注意,最近秦家頻繁登門鎮北王府的事,眾人幾乎全都知曉,此刻見二人的神態,紛紛會意一笑。
坐在席末的安芷若,看著自己曾經的夫君,與彆的女子長久對望,心中還是控製不住地堵悶起來。
這些過往,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另一種感受。
定親五年,成婚七載,安芷若送過司徒晨很多用心的禮物,卻從沒換來男人將視線,多停留在她身上一刻。
唯有在兩人同房時,司徒晨才會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她身上。
起初,安芷若以為,司徒晨對她也是有些情意的,但後來才漸漸地發現,那不過是一種欲念,與感情毫無關係。
可憐她前世與其同房時,就算被折騰得受不住了,仍然會纏著他不放。不過是想以此,多換些他的垂憐罷了。
但事實是,人家不過是拿她當一個泄欲工具,試問,誰會對一個工具產生感情呢?
她見過父親看母親的眼神,那才是真正的情意。而自己前世,也並非全然無知,不過是總在心中替司徒晨找補罷了。
想到前世的種種,安芷若默默收起心中那些早已準備好的詩詞,突然決定不會去做那幼稚的攀比了。
她今日,隻需開開心心地飲酒玩樂,今後,更是要將全部精力,都用在值得的人身上。
想通之後,安芷若的心情再次明快起來,她伸手於水渠中,截下一杯米酒,以衣袖半掩,仰頭而進。
在太子的主持下,詩會已經開始。公子小姐們紛紛以竹、蘭、風、月等為題,吟詩作賦。
沒多時,秦舒雅站起身來,以茶代酒,遙敬諸位後,便吟誦了前世那首,廣為流傳的《邊塞》。
詩中讚頌了邊地將士,悍不畏死,英勇殺敵的壯舉。風花雪月與家國情仇相比,在立題上高下立判。
因為大周國地處中原,四麵強敵環視,故而從建國之初至今,朝堂上一直重武輕文。
而在座的公子小姐們,半數以上皆出自武將世家。是以秦舒雅的詩一出,立刻受到眾人的大加讚賞。
但秦舒雅卻隻將目光,羞羞怯怯地望向司徒晨,見他也在回望自己,並四目相對的一刻,端起手中酒杯,遙遙一敬。
此舉,立刻引來在場眾人的一陣打趣聲。秦舒雅的臉色羞紅一片,但她還是當眾舉杯回敬了過去。
這時,太子卻將視線,投向神色不變喜怒的安芷若身上。隨即開口道:
“聽聞安姑娘繼承了尊親的文采,是極善詩詞之人。今日不妨也以邊塞將士為題,吟詩一首。”
太子的話,立刻將眾人的視線吸引過來,唯有司徒晨在低頭飲酒,根本沒打算往這邊看。
安芷若的文采及六藝,確實出類拔萃。當下便站起身來,毫不推諉地說道:“小女的父兄皆為軍旅中人,過往確實於閨閣中,做過許多歌頌將士的詩詞。
但今日,小女想為眾人獻上一曲,此乃家母在思念邊關征戰的父兄時,常常彈奏的曲子。願將此曲,遙敬大周朝的所有鐵血男兒!”
太子的眸色間閃過一絲異彩,立刻頷首應允,遂令人取來古琴,擺放於涼亭內。
安芷若忍著腿上的疼痛,依舊步履優雅地走至古琴前,她抬手輕試了幾個音階後,便緩緩地合上了雙眼。
她要彈的曲子,並非出自母親之手。而是她前世等待司徒晨的三千多個夜晚裡,為了疏解對丈夫的思念,親手所作。
眾人見安芷若端坐琴前,無不屏氣凝神。但聞園中潺潺流水,及微風拂過樹葉的輕響。
片刻後,安芷若睜開雙眼,眸中卻隻餘一片孤寂與悲涼,琴音自她指尖緩緩流出,也帶出了一聲聲淒苦的思念。
琴音一響,司徒晨猛然攥緊手中的酒杯,那雙本來漫不經心的眼眸中,立刻翻湧起強烈的情緒。
這首曲子他在夢中聽過,隻是夢中的他,眼前的情景卻隻有一個孤寂的背影。
他夢中的主角,永遠都是安芷若。而夢中的場景,卻常常讓司徒晨感到胸口悶痛。
明明情愛是他最不屑的東西,為什麼夢中的安芷若,會如此牽動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