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客棧內燈火搖曳。
雲昭和謝無塵帶著陸明剛到客棧門口,一道藕荷色身影便飛撲而來,一把抱住雲昭。
是寇小希。
“你終於回來了!”她鬆開懷抱,上下打量起雲昭,“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在確認雲昭無恙後才鬆了口氣。
雲昭勉強扯出一抹笑,搖了搖頭:“我沒事。”可她的眼神卻飄向陸明,後者如一具空殼般立在原地。
寇小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到陸明那副模樣不由壓低聲音問雲昭:“他是誰?”
“陸明。”
寇小希聞言恍然大悟:“他就是那個不辭而彆的陸明啊,怎麼現在這副模樣?”
“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屋再說吧。”謝無塵帶著陸明率先進屋,寇小希望著謝無塵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驚異:“謝師兄也在啊?!”
三人緩步走進客棧,寇小希看著他們個個都一副筋疲力儘的樣子,雖然心裡疑問一堆,但也沒再追問,而是跟在後麵默默進了客棧。
一回到了屋裡,寇小希就迫不及待地追問起雲昭,雲昭便將整件事娓娓道來。
聽完事情始末,寇小希眼圈微紅:“這陸明和阿秋倒是個癡情人,哪像某些人,修無情道修得心都冷了。”
雲昭輕歎一聲,溫聲道:“也不能這麼說,謝師兄不僅答應帶陸明去見阿秋,還對阿秋手下留情,可見他並非全然無動於衷。”
對雲昭而言,又何嘗不是?
她自小見多了人心詭譎,爾虞我詐,可像這般生死相許的情深義重,卻還是第一次親眼所見。
另一屋內,謝無塵將陸明安置在角落的廂房,以禁製符封住門窗,確保他無法逃脫,做完這一切,他端坐於房內,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黑眸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寇小希端著熱茶走過來,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輕哼一聲:“謝師兄,人都抓回來了,怎麼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謝無塵抬眸,淡淡道:“與你無關。”
寇小希翻了個白眼:“是是是,修無情道的謝師兄,自然不懂凡人的七情六欲。”她故意將“無情道”三字咬得極重,似是想激他。
謝無塵卻隻是平靜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語。
寇小希一回到雲昭屋裡,便急急湊到雲昭麵前,壓低聲音道:“我去看了,那個陸明跟個活死人差不多,我擔心他還沒走到玄天宗就跟著阿秋去了。”
雲昭搖搖頭:“不會的,他說過他要為自己的罪過贖罪,這是阿秋的願望,所以他會撐下去的。”
“唉”寇小希長歎一聲,雙手托著腮幫子,“真是一對苦情人,這個阿秋也是倒黴,因渡劫失敗而染上混沌之氣,要是這麼下去,誰還敢渡劫?!”
說到這,她突然直起身子,話鋒一轉:“對了,風靈狐抓到了嗎?”
雲昭聞言一怔,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救是救出來了,隻是當時情況緊急,後來又忙於陸明的事,把它給疏忽了。”
寇小希聞言蹙起眉頭:“那它若是自己跑回鄭家,那算不算我們救了它?”
雲昭指尖輕扣桌麵,搖搖頭:“不算吧我們就算說了青蘿山之事,也得鄭家認可才行。”
寇小希泄氣地往桌上一趴:“折騰半天,竟是竹籃打水”
話音未落,她突然又直起身子,猛地抓住雲昭的手腕:“等等!留影石!”她激動得聲音都拔高了幾分,“我們不是用留影石記錄了嗎?拿給鄭家一看,不就鐵證如山了?”
雲昭這才想起自己還有留影石,她連忙伸進袖口去拿留影石。
玄天宗的留影石隻要戴在身上就可以自動記錄,所以這些天她的行蹤都記錄在其中。
雲昭正準備掏出來,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她昨日殺死三個蒙麵人的影像應該也在留影石裡!
那此刻拿出來,豈不是自投羅網?!
這個念頭如驚雷劈下,雲昭握著留影石的掌心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寇小希見她摸了半天還沒掏出來,比她還急:“這麼久還沒找到?該不會是丟了吧?!”
雲昭頓了一下,握著留影石的手頓時鬆開,假裝麵露愧色道:“嗯,丟了。”
“啊?!”寇小希哭喪著臉,“這下完了,五十靈石沒了。”
到了深夜夜晚,雲昭輾轉難眠,而身邊的寇小希早已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雲昭毫無睡意,索性披衣起身,推開窗,涼風撲麵而來,雲昭一個縱身躍上了屋頂,她抱膝而坐,看著天邊那輪孤月出神。
“你可是在自責?”讙悄無聲息地落在她身旁,端正地坐下。
雲昭輕歎一聲:“若我當時能豁出去”
“哼!”讙鼻子噴出一口氣,“我當時就看出你有這個心思,若不是我攔住,怕是要出大事。”讙金色的豎瞳閃著銳利的光:“你有沒有想過,若你真這麼做,豈止阿秋,連你也會被那個冰山當做魔修處置!”
謝無塵那雙寒冰般的眸子驀然浮現在眼前,雲昭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突然,讙的耳朵豎了起來:“有人來了。”
不多時,就見謝無塵立在不遠處,手中托著一盞安神茶:“夜寒露重。”
雲昭接過茶:“謝謝師兄。”
她淺呷了一口茶,茶香沁人心脾。
“師兄為何這麼晚也沒睡?”
“不困。”
至此兩人再無話語,隻剩下遠處叢林的濤濤風聲。
“你呢?”謝無塵突然問道。
雲昭看著杯中搖晃的月影:“我在想,情為何物?”
謝無塵的手頓了頓:“太上忘情,方得大道。”他的語氣平靜得如同在背誦經文。
雲昭抬眸看向謝無塵:“可是師兄你今日還是放過了阿秋。”
“怎麼?”謝無塵轉眸看向她,“你也覺得修無情道者,就該是冷酷無情之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雲昭急忙搖頭,“隻是覺得師兄向來秉公執法,沒想到這次會”
“因為你。”
這三個字落下時,雲昭呼吸一滯,她愕然抬頭,正對上謝無塵深的眼眸。
“我?”雲昭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顫。
“當初在暗室,你為救那些靈獸差點被凶獸撕殺,後又跌落懸崖,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夜風卷起兩人的衣袂,雲昭屏住呼吸,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無情道並非要滅儘七情六欲。”他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樹葉,“而是明白什麼該執,什麼該放。”
樹葉在他掌心化作點點熒光散去。
雲昭望著那些消散的光點,忽然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