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雲昭便帶著讙來到山門前。
出乎意料的是，謝無塵早已立於石階儘頭，他此次出門穿了一件青色常服，衣袂在晨風中微微飄動，宛若一幅水墨畫，白虎蹲在他身側，威風凜凜。
“謝師兄早。”雲昭上前行禮。
謝無塵聞聲回頭，目光沉沉地掃過她，而後低低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白虎倒是熱情，一見雲昭便躥了過來，大腦袋親昵地往她手心蹭。
讙見狀，立刻從雲昭肩上跳下，炸著毛衝白虎齜牙：“臭大白，離遠點！”
白虎也不甘示弱，低吼一聲亮出利爪。
“好了好了。”雲昭連忙蹲下身，一手撫上白虎的頭頂，一手按住讙的後頸，“都是同伴，彆鬨。”
白虎被摸得舒服，竟伸出舌頭舔了舔雲昭的手腕，惹得讙氣得直跳腳：“不知羞！”
謝無塵早已習以為常，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黏在雲昭身邊的白虎，而後徑自轉身向前走去，雲昭連忙跟在其後，兩人兩獸就這樣沿著山道緩步下行。
讙蹲在雲昭肩頭，湊到她耳邊小聲抱怨：“為什麼要跟這個冰塊臉一起走？害得我都沒法變回原形！”
雲昭忍俊不禁：“你這麼在乎形象？”
“那當然！”讙驕傲地揚起小腦袋，“我的原形可是威風凜凜的，在這破宗門天天變靈貓，我都沒臉出去。”
話音未落，走在前方的謝無塵忽然回眸，雲昭立刻抿住笑意，讙也瞬間噤聲，假裝乖巧地舔爪子。
謝無塵的目光在雲昭臉上停留一瞬，又默然轉身繼續前行。
待他走遠些，讙又忍不住嘀咕：“這家夥明明能禦劍，偏要慢悠悠地走，得走到什麼時候？”
雲昭望著謝無塵挺拔的背影，輕聲道：“難道是在遷就我？”畢竟沒有靈力，她無法禦劍飛行。
這個認知讓她心頭微暖，猶豫再三，她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謝師兄，上次在藥堂後屋，多謝你救命之恩。”
謝無塵腳步未停，但步伐明顯放緩。
“我一直沒機會好好道謝。”雲昭繼續說著，聲音輕柔卻堅定，“若不是師兄及時相救，我恐怕”
突然，謝無塵停下腳步，雲昭猝不及防，險些撞上他的後背，慌忙刹住腳步。
謝無塵轉身時，看著雲昭呆愣的模樣，他眉梢微動，淡淡說道：“無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雲昭總覺得今天的謝無塵比平日柔和了不少。
難道他也和自己一樣，因為能外出而心情大好？
正思忖間，又聽見謝無塵開口道：“青溪鎮路途尚遠，午時在前方溪邊休整。”
雲昭怔了怔，隨即綻開笑容：“好。”
兩人行至半山腰時，林間忽然傳來熟悉的呼喊：“等等我！”
隻見寇小希氣喘籲籲地追上來，腰間還掛著個鼓鼓囊囊的包袱：“還好趕上了！周長老臨時準我同行，說是咳咳，協助你完成任務！”
她說著偷瞄了眼謝無塵，不知為何，她覺得今天的謝師兄沒有昨天和善，看著她的眼神仿佛凝了層霜，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白虎湊過去嗅了嗅寇小希的包袱，突然興奮地扒拉起來，從裡麵叼出幾隻油紙包的燒雞來。
“哎呀！這是給雲昭準備的乾糧！”寇小希手忙腳亂地搶救，卻見謝無塵袖中飛出一道符籙，精準地定住了白虎。
“再鬨，回去禁足。”他冷聲道。
白虎委屈地趴下，大腦袋擱在前爪上，眼巴巴地望著燒雞。
寇小希手忙腳亂地將燒雞裹好塞進包袱，抬頭時，謝無塵已轉身繼續向前趕路。
寇小希趕忙挽住雲昭的胳膊：“走走走！”
兩人踏著斑駁樹影，雀躍地跟上了那道清逸的背影。
到了正午時分，三人來到一處清澈的溪流邊。
白虎一見到溪水迫不及待地跳進水裡撲騰，濺起了一大片水花。
寇小希也第一時間靠近溪邊喝水，冷不防白虎被白虎掀起的浪花澆了個透心涼。
“媽呀！我的新衣裳！”她尖叫著跳起來，藕荷色的裙裾濕淋淋貼在身上，發間還掛著幾根水草。
一旁的讙正優雅舔著爪子，猝不及防被潑了個滿頭滿臉，雪白毛發瞬間炸開。
“嗷嗚！”它怒叱一聲，金色豎瞳燃起火光，縱身就朝白虎撲去。
兩隻靈獸頓時滾作一團，攪得溪水翻騰。
白虎仗著體型優勢將讙按進水裡，不料讙突然化作三尾原形，一尾巴掃在白虎鼻尖。
“阿嚏！”
白虎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岸邊桃樹被震得落英繽紛。
雲昭急忙去拉架，卻被甩過來的水珠淋了滿臉，而謝無塵站在三步外的青石上，衣袂飄飄滴水不沾。
最後，在謝無塵的一記青色靈力流光下，這場鬨劇終於落下帷幕。
雲昭和寇小希渾身濕透，發梢滴著水，活像兩隻落水的鵪鶉，白虎和讙也未能幸免，皮毛濕漉漉地貼在身上。
白虎一上岸便猛地甩動身子，弄得水珠四濺，寇小希剛捏訣烘乾衣裳，轉眼又被甩了一身水，氣得跺腳：“你！”
雲昭上前溫聲勸道：“算了算了，它們也不是故意的。”
寇小希鼓著腮幫子，狠狠瞪了白虎一眼，這才作罷。
白虎對她的怒視毫不在意，大搖大擺地躍上一塊平坦的白色巨石，慵懶地趴下打盹，尾巴還得意地甩了甩。
讙則抖了抖毛，嘴裡咕噥著“蠢虎”“沒規矩”之類的抱怨，跳上另一塊乾淨的石塊，從腳腕上的儲物袋裡掏出一條小魚乾，優雅地啃了起來。
寇小希氣呼呼地去撿拾自己先前放下的包袱，這時，謝無塵緩步走到雲昭麵前，指尖靈光微閃，一道溫和的靈力拂過，她濕透的衣衫瞬間恢複乾爽，連發絲都重新變得輕盈飄逸。
“多謝師兄。”雲昭眉眼彎彎，頰邊梨渦淺淺浮現。
謝無塵目光微動，忽又抬手，指尖輕輕掠過她鬢邊，雲昭下意識想要後退，卻被他指尖不經意擦過耳畔的觸感定在原地，心跳倏然亂了節拍，下一刻，就見他從自己的鬢間撚起一朵桃花瓣。
謝無塵將那抹緋紅捏在指間，垂眸看了一眼，花瓣便化作點點靈光消散。
雲昭耳尖發燙，正待開口，就聽見寇小希的聲音：“可餓死我啦！”
寇小希抱著鼓鼓囊囊的包袱小跑回來，毫無形象地往地上一坐，“嘩啦”一聲抖開包袱，掏出一堆好吃的。
有酥脆的炸春卷、香甜的桂花糕、油亮的燒雞，還有幾枚水靈靈的果子，寇小希擺了一大攤，香氣四溢，雲昭立馬被吸引了過去。
她這次出門隻帶了一些乾糧，看見這麼豐盛的午餐眼睛都亮了：“小希，這次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寇小希得意得晃了晃腦袋：“出門在外，吃飽了最重要。”
雲昭屈膝而坐，指尖無意識地撫過方才被謝無塵觸碰的鬢角，心頭仍殘留著幾分悸動，她抬眸望向靜立在旁的身影，略一猶豫，還是出聲喚道：“師兄若不嫌棄，也一起用些吧？”
謝無塵點點頭，拂袖坐下，姿態依舊清冷如謫仙，卻比平日多了幾分煙火氣。
食物的香氣很快引來了白虎的注意。
它鼻尖聳動，慢悠悠地踱過來，大腦袋直往包袱裡拱。
寇小希一把護住食物，怒道：“休想！剛才潑我一身水，現在還想吃我的東西？”
白虎眯起眼，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吼聲，獠牙若隱若現，寇小希嚇得往後一縮，卻仍倔強地抱著包袱不放。
“夠了。”謝無塵眸光一掃，白虎頓時收斂了幾分，但仍不甘心地用爪子扒拉地麵，尾巴煩躁地甩動。
雲昭起身抱住白虎碩大的腦袋遠離開寇小希。
“你再嚇唬小希，可就什麼也沒得吃了。”
白虎聞言，立馬後腿一蹲，乖巧地端坐好，雲昭這才從包袱裡取出一塊醬肉，遞到白虎麵前：“喏，給你，但以後不許再鬨了。”
白虎立刻湊過來，叼走肉塊，心滿意足地趴到一旁大快朵頤，還不忘朝寇小希甩了個得意的眼神。
“它怎麼這麼聽你的話？”寇小希震驚到語無倫次，“它剛才還凶我！”
雲昭笑著遞給她一塊桂花糕：“它隻是貪吃，其實不壞的，來，吃點甜的消消氣。“”
寇小希接過糕點，一邊啃一邊嘀咕：“你就慣著它吧。”
謝無塵靜靜看著這一幕，唇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溪水潺潺，一行人就這樣在鬨騰中開始了午間的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