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她怎麼知道我的事的?要我說肯定是周毅生前查到的!
你也知道要不是周毅死了,現在坐在你這個位置上的就該是他!周毅平日裡總是一副正氣淩然的樣子,真沒想到他居然在背後搞小動作!他想拿捏你呢!”
秦致富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他摘下眼鏡慢慢擦拭:“我早說過讓你安分些。現在被人抓住把柄,要是連累到我…你自己看著辦!”
張淑慧急得聲音都變了調:“現在怎麼辦啊,要是真讓那個陳米玥拿捏住,往後我還怎麼在大院裡抬頭做人?”
秦致富沒吭聲,臉色越發不好看了。
“她現在住的那房子,可是和咱們一樣的,周毅死了,她一個走資派的女兒憑啥能住這樣的好房子,住聯排房都是抬舉她!
那個喬雪,就乖乖地騰出房子來給聶營長了,我也要讓她先搬出去,再慢慢的想辦法,把她趕出大院!隻有這樣我才能清淨。”
“胡鬨!”秦致富拍了幾下茶幾。
“趙營長和周營長雖都是烈士,可他們也不太一樣!周毅本是前途無量的,他為了留在邊境,拒絕了好幾次調任省城。他身前在團部的威望很高,是上級要破格提拔的人!你現在趕他遺孀走?你是嫌我這個政委當得太安穩了?”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瞪著張淑慧:“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做事之前先過過腦子!你也說了她萬一有什麼證據,看你怎麼收場!”
就在這時,秦民推開門衝了進來。少年將彈弓往地上一摔,撲在沙發上就開始嚎啕大哭:“爸,媽!你們說的那個走資派的女兒周叔叔家的,她今天欺負我!她用彈弓贏了我,還逼我給黑五類的外孫道歉!全院的孩子都看見了!”
張淑慧火氣更盛:“又是陳米玥,連我兒子都欺負,她明顯是衝著咱家來的!致富可怎麼辦啊!”她扭著腰肢一臉期待丈夫能為她出招。
秦民哭得更大聲了:“爸爸替我報仇,拿槍打死她!”
秦致富額角的青筋暴起,指著這母子兩個:“都住口!沒出息的東西!一個兩個淨給我丟人現眼!”
秦民被他爸的怒氣嚇到,不敢再嚎了,隻是坐在那抹眼淚,肩膀一抽一抽的。
秦致富轉身往廚房走去:“今晚都彆吃了,好好反省反省!”
張淑慧咬著下唇盯著牆上那張"五好家庭"的獎狀,眼神漸漸變得陰鷙。必須想個辦法,讓陳米玥這個眼中釘永遠消失在大院裡,那樣她才有安生日子過。秦致富不管,她得自己想辦法。不過也要小心為妙,不能輕舉妄動,得知道他手裡到底有沒有底牌。
——————
錢滿滿推開刷著藍漆的木門,一股熱浪混著玉米餅的香氣撲麵而來。婆婆孫氏正盤腿坐在炕沿,發髻梳得一絲不苟,灰布褂子上的盤扣扣著,老太太乾乾淨淨,還挺斯文,和錢滿滿這氣質就不是一掛的。這硬湊成一家人,被欺負的肯定是她這個婆婆。
“滿滿回來了,灶上還溫著白菜粉條。"孫婆婆的聲音輕輕的,深怕錢滿滿白哧她。
她將手裡掰著玉米餅往孫子嘴裡送,金黃的餅渣簌簌落在孩子圍嘴上。竹匾裡堆著待補的軍裝,頂針一旁放著針線。
“吃啥吃!氣都氣頂到嗓子眼了!”
錢滿滿一個大腚坐在炕上腿一盤。拿起一旁放著的蒲扇扇著風。
孫婆婆立刻縮了縮脖子,把孫子往懷裡摟緊了些。這時梁滿國昌帶著一身豬圈味兒跨進門,瞧見媳婦吊著的臉,心裡咯噔一下。
“又作啥妖?”
“你瞅瞅咱這鴿子籠!”錢滿滿手指拍了拍炕頭。
“一間房擠四口人,冬天炕頭烙屁股炕尾冰腳心。夏天西照,屋頂又薄,太陽都能把人烤熟!
你再瞅瞅周毅家,那可是三間亮堂屋子。還有院子的,茅廁都在屋裡頭!今兒說她命好還甩臉子,要不是沾烈士的光,她一個走資派的話女兒,能在大院裡這麼舒坦,你猜怎麼著!那嘴皮子叭叭的,給俺懟的一句話都沒接上!你們這些個肚子裡有墨水的,連罵人都比俺們貧下中農腦子好使!”
梁國昌抓起涼水缸咕咚灌了半瓢:“消停點吧,要不是我在豬場當個技術員,你能有這屋子住啊,還在村裡頭吃大鍋飯賺工分呢!”
“成,就你能,你要不是娶了俺這個貧下中農,你這個知青能留在俺們村養豬,要不是你養豬有了水平,十裡八鄉都知道你梁國昌養豬小能手,你能被特招入伍?你還不是指著俺出的頭!
還有,要不是俺讓你娘在這大院兒裡接縫補活計,又跟王參謀家地處成姊妹,你娘早被攆回省城喝西北風,還能擱這兒帶大孫子!”
梁國昌被錢滿滿叭叭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一直強調他全是靠她才有今天,從來沒讓人在嘴巴上贏過。
錢滿滿突然壓低聲音:“俺要是有本事,將那小寡婦的房子搶過來,看你還能說出個啥來!”
“你少打歪主意!”梁國昌摔了瓢,水珠子濺到牆上農業學大賽的獎狀上。
“滿滿,你就彆鬨騰了。少出去惹事,就擱家裡好好帶娃!你彆以為你有一套,這大院兒裡水深,等會兒被人扒禿嚕皮了,你哭都沒地兒哭!”
梁國昌苦口婆心的。
錢滿滿盯著他冷笑:“你就這點出息,這個家沒俺出不了頭!走著瞧。”
她一臉的期待,仿佛已經看見自家搬進那套帶小院的房子。窗外傳來水房那邊搶龍頭的吵嚷聲,像在給她的話打拍子。
孫婆婆一句話也不敢說,她這個媳婦的破鑼嗓子一吵吵就沒完。就為了圖個清淨。她也不敢說啥。
心裡七上八下,可千萬彆惹出啥幺蛾子來,無法收拾啊!
——————
陳米玥打了個噴嚏。
回到家,她係上圍裙開始做飯。她動作麻利地和麵,玉米麵擀成麵條,又摻了點小麥麵,烙了幾個槐花餅。灶台的火光映在她臉上,襯得她眉眼格外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