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夫人來了。”
隨著綠盈的通報,侯夫人尤氏入門而來。
葉歸荑覺得稀奇。
自從上次與侯夫人母子鬨了齟齬開始,葉歸荑就已沒再單獨見過侯夫人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
尤氏入門而來,見葉歸荑正披著毯子,在桌前繡花,溫柔婉約的樣子不由愣了一愣。
這還是當初在馬背上颯爽英姿的歸荑嗎?
這一瞬間,她竟有些認不得了。
反應過來時她又不由得在心中嘲笑自己。
外頭裝得再好,也架不住她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她竟有那麼一瞬間,還以為葉歸荑是從前那個不懂事卻被她格外驕縱溺愛的女兒。
她回過神來,重展笑容,親熱地喚了一聲:“小荑。”
“母親怎的來了?”
葉歸荑不客套,不生分,恰到好處,令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尤氏倒也不挑她的錯,臉上的笑有些刻意。
“上次之事,是娘的不對,娘不該不信你。
“如今闔府上下得了皇後娘娘金口稱讚,又親自下了不少賞賜,實在都是沾了你的光。”
“母親客氣。”
葉歸荑點頭。
尤氏繼續道:“皇後娘娘賞了這許多的金銀珠玉,你父親做主,已撥了不少給你,娘還特意拿了體己,將娘娘賞的錦緞做了衣裳給你。”
她笑吟吟的,親自從侍女手中接過衣裳,道:“小荑快瞧瞧,喜歡不喜歡?”
葉歸荑掃看了一眼。
針腳精細,樣式也精致,是京中流行的花樣子。
葉歸荑沒什麼彆的反應,命人接過,詢問道:“可給蓁蓁和諸位妹妹也做了?”
尤氏笑道:“此事功勞是你所掙,自然輪不到其他人,這衣裳獨你一份。”
葉歸荑這才歡喜,主動挽住了尤氏的手臂道:“到底還是母親疼我。”
母女倆的距離似是霎時間拉近了,又說了好一會兒話。
隻尤氏的笑意,過分刻意,不達眼底。
出門時,她還略略駐足,耳朵凝神聽著屋裡的動靜。
隻聽紅耀道:“姑娘,這衣裳可真好看,夫人真是有心了。”
“是啊。”
葉歸荑的聲音也透出了幾分歡快。
“原以為母親因為蓁蓁同我生分,今日聊了幾句,才知道母親的心裡到底是有我的。
“明日我便要穿著這身衣裳,讓京中貴女都羨煞我有一個這樣疼我的母親!”
尤氏心頭一動,霎時間劃過一抹愧疚。
卻也隻是轉瞬即逝。
聽到葉歸荑如此說,她才放了心,消失在了婉和院。
翌日,早有三三兩兩的年輕男女,聚集在了狩獵場。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明黃色的馬車竟也停在了狩場外,一個上了年紀卻格外雍容美豔的女子被一眾宮女婆子簇擁得水泄不通,浩浩蕩蕩地來到了眾人跟前。
看清了來人,眾人紛紛驚呼一聲,下馬跪拜。
“參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四皇子殿下!”
“不必多禮。”
皇後隨和溫柔,笑吟吟地將眾人喚起,道:“本宮聽聞京中不乏有出眾之輩,在往日的獵場中大放光彩,今日得閒,便前來一觀。
“爾等不必拘禮,如往常一般隨意些便好。”
“多謝皇後娘娘。”
在場的雖對皇後等人的駕到意外,但大多出入宮宴慣了,也並非從未見過皇後,知道她為人如何,雖有些拘束,但同尋常也並無多少出入。
反倒是一些有真本事的,暗暗起了在皇後跟前嶄露頭角的心。
尤氏顯然沒料到皇後竟會現身,眼中略過了一抹顯而易見的驚慌,目光下意識朝著葉歸荑的方向看去。
早上葉歸荑的好友林芝雅早早約了她出門,因此尤氏和白氏兄妹比葉歸荑晚到了半個多時辰。
然而打眼卻沒看到那格外打眼的綾羅錦衣,掃了兩三圈才看清人群裡穿著尋常騎馬裝的葉歸荑馬尾高束,正在林芝雅的身邊同她說著話。
尤氏微怔,下意識同身側的白何秋對視在了一處。
她昨夜分明是聽見葉歸荑信誓旦旦要穿這件錦衣來獵場的。
怎的今日卻隻穿了尋常衣裝?
尤氏有些不明所以,但狠了狠心,還是遞了個眼神給同來的霍媽媽。
霍媽媽會意,上前兩步,道:
“哎呦我的大小姐!昨日夫人才給您送了皇後娘娘賞賜的錦緞所做成的衣裳,原還想著您穿了親自給皇後娘娘謝恩。
“您辜負了夫人的一片好意也就罷了,可皇後娘娘也在這,您不穿豈不是愧對了皇後娘娘一番美意?”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足夠被皇後身邊的侍從聽見。
皇後聽了宮人的轉述,皺了皺眉,目光落在了葉歸荑的身上。
皇族耳目遍天下,在侯府宴席上發生的事自然逃不過皇後的耳朵。
而侯夫人登門給楊姑娘道歉是何人的主意,她自然也一清二楚。
白家的歸荑,倒是個高瞻遠矚的。
她眯了眯眼,打眼望去,隻見馬上的姑娘窄袖騎裝,筆挺利落,格外颯爽。
側著身子聽著那老仆婦說話,透著幾分專注與平和,沒有半分的驚慌失措。
葉歸荑隻默不作聲聽著。
等到霍媽媽說完,她胯下的馬匹便踢了踢馬蹄,打了個呼哨。
噴了霍媽媽一臉熱氣。
十分煩躁的樣子。
葉歸荑沒有下馬的意思。
她看都沒看霍媽媽一眼,隻居高臨下地斜乜著霍媽媽身後的尤氏,外人冷眼瞧著便覺得尤氏莫名地矮了葉歸荑一截兒。
葉歸荑盯著她靜靜地看了半晌,看的尤氏有些沒底。
她忍不住問道:“你這般看著母親做什麼?”
葉歸荑歎了口氣。
她道:“娘是真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皇後娘娘親賜綢緞,原該穿上入宮謝恩。
“隻是今日獵場狩獵,皇後娘娘又未曾提前下旨,告知前來觀看結果,女兒穿了那衣裳,不知謝恩給誰看?
“更何況那衣裳的樣式彆致卻不適合騎馬,若磕了碰了的,豈不是暴殄天物,讓人笑話女兒行為不端?
“母親不常關注女兒往日的裝束,女兒不怪母親。隻是母親不懂的規矩,女兒如今大了,卻不得不懂。”
一句話,說的眾人表情微妙。
好歹是自幼養大的女兒,口口聲聲說是何等疼愛,鬨了半天,竟連她騎馬該穿什麼都不知道?
還當著皇後娘娘的麵,迫使她穿著禦賜之物射獵?
不知這位侯夫人,安的到底是什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