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一道略顯沙啞，卻異常沉穩的聲音在床邊響起。
陳青鋒費力地轉動眼球，一個戴著藍色醫用口罩，隻露出一雙銳利如鷹隼般眸子的中年男人，正靜靜地注視著他。
是蕭同光。
他的眼神，沒有溫度，卻像手術刀一樣，能輕易剖開人心。
陳青鋒張了張嘴，喉嚨裡像是塞了一把滾燙的沙子，乾澀刺痛，隻能發出幾不可聞的“嗬嗬”氣音。
他感覺自己像一灘被抽乾了水分的爛泥，連動一下手指都成了奢望。
【當前生命能量：10（極度危險！強製休眠保護已解除，身體機能嚴重受損…）】
【當前積分：10。】
【當前可轉化職業經驗值：150點。】
腦海中，係統那冰冷刻板的提示音，如同喪鐘般回蕩。
強製休眠是解除了，但代價，是這具瀕臨崩潰的殘軀。
百分之十的生命能量，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還有那可憐兮兮的10點積分，以及尚未兌換的150點經驗值。
這點微末的本錢，在騰瑞製藥那頭吞噬一切的巨獸麵前，渺小得像一粒隨時會被碾碎的塵埃。
王進喜那張因極致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以及他最後那聲撕心裂肺、飽含絕望的“騰瑞——！”，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纏繞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他用一段三年前的陳年舊影，將王進喜釘死在了恥辱柱上，卻也將自己徹底推向了驚濤駭浪的最前沿。
接下來，他要麵對的，將是遠比王進喜這種跳梁小醜更為凶殘、更為狡詐、更為不擇手段的瘋狂報複。
蕭同光那審視的目光，如探照燈般，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臉。
這位在急診科說一不二的負責人，在之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混亂中，無疑是站在風暴中心的決策者之一。
他看到了什麼？他相信了多少？他又會作何選擇？
陳青鋒努力凝聚起僅存的渙散意誌，試圖從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解讀出些許信息。
但那裡麵，平靜得像一口幽深的古井，隻映照出他自己蒼白虛弱、狼狽不堪的倒影。
“你現在的情況，很糟糕。”蕭同光緩緩開口，語氣平穩得不帶一絲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多器官功能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不想死，就給我老老實實躺著，絕對靜養。”
陳青鋒費力地眨了眨眼，眼睫毛如同沾了露水的蝶翼，輕輕顫動了一下，表示自己聽到了。
“王進喜的事情，醫院高層已經知道了。”蕭同光頓了頓，目光銳利了幾分，話鋒一轉，聲音也壓低了些許，“尤其是……他最後喊出的那兩個字。”
陳青鋒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
來了。
他幾乎能感覺到，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從四麵八方，帶著令人窒息的陰冷與壓力，緩緩向他收攏。
“你那段視頻……”蕭同光的視線如同實質，緊緊鎖著他，“來源，可靠嗎？”
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傾向，隻是純粹的詢問，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壓力。
陳青鋒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依舊發不出清晰的聲音。
他現在虛弱到了極點，任何一點多餘的消耗都可能讓他再次陷入永恒的黑暗。
他隻能用儘全身的力氣，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儘量平靜，然後，極其輕微地，卻異常堅定地，點了點頭。
蕭同光注視著他，那雙銳利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靈魂。
幾秒鐘的沉默，讓病房內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徐副院長，很看重你。”蕭同光突然說了一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打破了沉寂。
陳青鋒微微一怔，混沌的腦海中閃過一道身影。
徐昌壽？
那位在麵試時，用一連串犀利尖銳的問題和那令人膽寒的“死亡凝視”，給他留下刻骨銘心印象的醫學界泰鬥。
“他讓我轉告你一句話。”蕭同光的語氣中，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情緒，“他說：‘醫者仁心，無愧於白袍，亦無愧於天地。’剩下的，他會處理。”
醫者仁心，無愧於白袍，亦無愧於天地……
這簡短的十六個字，像一道突如其來的暖流，毫無征兆地湧入陳青鋒冰冷枯寂的心田。
在這樣令人絕望的境地，在麵對著幾乎無法抗衡的滔天黑手時，這句來自一位醫學界頂尖泰鬥的肯定與承諾，其分量，重逾千鈞！
徐昌壽……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他又打算如何處理這攤渾水？
陳青鋒的心中，瞬間翻湧起無數的疑問，但也如同在無邊黑暗中看到了一縷微弱的晨曦，升起了一絲絲渺茫的希望。
或許，他並非孤軍奮戰。
“你的安全，暫時由保衛科負責。但這間病房，恐怕……不會清靜太久。”蕭同光的話語裡，帶著一種不加掩飾的沉重。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
醫院的保衛科，能擋住那些普通的騷擾和麻煩，但絕對擋不住那些來自更高層麵、更隱蔽、更不擇手段的壓力和威脅。
“你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蕭同光俯下身，湊近了一些，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清晰，如同鋼針般紮進陳青鋒的耳膜，“隻有活下去，才有機會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其他的，暫時不要想，也不要管。”
活下去。
是的，活下去。
陳青鋒的胸膛，因為這三個字，微微起伏了一下，那微弱的呼吸似乎也多了一絲力量。
他還有10點積分，還有那150點隨時可以兌換的救命經驗值。
他還有“仁心回響”這個在絕境中覺醒的，最大的底牌。
隻要他能挺過眼前這最艱難的時刻，隻要他能恢複一絲行動能力，他就有機會！
他用儘全身的力氣，再次對上蕭同光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睛，這一次，他努力讓自己的眼神傳遞出一點訊息。
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一種身陷絕境卻不甘沉淪的倔強，更有一種……無論如何也絕不放棄的執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