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沉浮,如同墜入冰冷粘稠的黑暗。偶爾被無形的力量向上托舉,能捕捉到些許扭曲的光影,聽到遙遠模糊的聲響,但轉瞬又被更沉重的力量拽回無邊無際的寒冷與死寂。
身體在震動,輕微而持續,似乎正被快速移動。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聲音透著焦灼,卻隔著什麼東西,聽不真切。四周是急促、雜亂的腳步聲,推車輪子碾過地麵發出的嘎吱聲,還有醫療儀器規律的、冰冷的“滴滴”聲,一下,又一下,敲擊在感知模糊的胸膛上。
這些感知斷斷續續,時有時無。陳青鋒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軟綿綿地任由彆人擺布。想抬一下眼皮,都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係統那該死的強製休眠,鎖住了他的意識,將他困在這具瀕臨崩潰的軀殼深處。
然而,比身體衰敗更讓他感到徹骨寒意的,是某種源自意識核心的恐慌,正在瘋狂滋生、蔓延。
係統……積分……
他竭力凝聚起僅存的那點微弱意念,艱難地探向腦海深處的虛幻界麵。
【當前生命能量:9(極度危險!強製休眠保護中…)】
【當前積分:0。】
零!
那個數字無比刺眼,狠狠烙在他的意識上,帶來一陣靈魂層麵的劇烈抽搐!
剛才,為了徹底錘死王進喜,為了在絕境中撕開那道口子,他孤注一擲,動用了係統調取三年前監控影像的功能。代價是——把他僅剩的,那靠著徐昌壽u盤裡的猛料換來的、寶貴的10點積分,消耗得一乾二淨!
那是他最後的底牌,是他以為能在黑暗中稍微喘口氣、甚至兌換點保命物資的本錢!
現在,全沒了!
值嗎?
王進喜那張瞬間扭曲變形、從囂張到驚恐再到徹底崩潰的臉,醫務處和保衛科那些人震驚錯愕、下巴幾乎掉下來的表情,快速在腦海閃過。那一刻,確實有股報複的快意湧上心頭。
他贏了這一回合。王進喜完了。就算騰瑞製藥手眼通天,那段視頻也足夠把他釘死,甚至很可能被騰瑞當作棄子,扔出來頂罪,撇清關係。
可是……然後呢?
王進喜算什麼?一個被利益熏心、愚蠢又貪婪的馬前卒。真正讓人不寒而栗的,是藏在騰瑞製藥這塊金字招牌後麵,能策劃那場“意外車禍”、能輕描淡寫處理掉“高危樣本”和知情者的那些人!
他們會善罷甘休?
自己不僅拿到了徐昌壽的把柄,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把王進喜這個關鍵棋子給掀了出來,甚至逼得他喊出了“騰瑞”的名字!這無異於朝著那條盤根錯節、隱藏在黑暗中的利益鏈條狠狠砍了一刀!接下來等著他的,絕不可能是風平浪靜!
騰瑞的反擊,隻會比王進喜這種栽贓陷害的手段,毒辣百倍,陰險千倍!他們可能不會再玩這種醫院內部的小把戲,而是直接動用更徹底、更無法追查的手段!
而他現在……
積分,歸零!
生命能量,隻剩下可憐的9!
彆說反擊,他現在連動根手指都做不到!隻能躺在這裡,意識模糊,生死不由自己!
失去了係統積分這個最大的依仗,他拿什麼去跟那幫能量通天、心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的畜生鬥?!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混合著深入骨髓的無力感,緊緊攫住了他的心臟,幾乎要將他這縷殘存的意識都徹底捏碎!
這種感覺,比前世被誣陷、被吊銷執照、人生跌入穀底時的絕望,還要濃烈百倍!
因為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敵人是誰,知道這潭水有多深,知道自己麵對的是怎樣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他也曾擁有過反擊的利器,有過逆天改命的機會!
可現在,底牌打光了!
“外掛”賬戶餘額清零,禁止透支!
剩下的,隻有一副隨時可能徹底停擺的破敗身體,和一個裝著前世記憶、卻可能再也無法付諸行動的靈魂。
他眼睜睜看著那些裝備精良、武裝到牙齒的敵人,正從四麵八方,帶著獰笑圍攏過來!唯一能做的,似乎隻有等死。
無力。
浸透靈魂的無力。
這感覺,甚至蓋過了身體瀕臨死亡邊緣的極度虛弱感。
“血壓還在掉!7040!”
“快!腎上腺素1,靜推!”
“準備除顫!200焦!充電——clear!”
外界的聲音陡然變得清晰、急迫。他能感覺到冰涼的藥液被猛地推入血管,帶來一陣短暫的刺激。胸口似乎被貼上了冰冷的金屬片,隨後是一陣劇烈的震動和麻痹感,身體不由自主地彈了一下。
但他意識深處的恐慌和冰冷,沒有絲毫緩解。他甚至覺得有些荒謬,他們在用儘渾身解數搶救這具軀殼,可真正能救他的“能量”,卻一點都沒有了。
他現在最需要的,不是腎上腺素,不是除顫儀……是積分!哪怕隻有1點!讓他兌換最基礎的能量補充劑,讓他恢複一絲行動力,讓他能思考下一步該怎麼活下去……
可是,沒了。
真的一點都沒有了。
他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無能和弱小。也從未如此清醒地認識到,那個看似無所不能的係統,在積分耗儘之後,根本變不出能量來救他的命。它隻是個工具,能量耗儘,就成了廢鐵。
歸根結底,還是要靠自己。
可現在的自己……除了這殘破的意識,還剩下什麼?
黑暗,再次溫柔地,卻又無比殘忍地,將他徹底吞沒。
在意識徹底沉淪前的最後一刹那,他眼前仿佛閃過幾張模糊不清的臉。
有王進喜的瘋狂與猙獰,有徐昌壽那晦暗不明、看不透的眼神,有蕭同光那不怒自威、隱含威嚴的麵孔……
還有,那個在檔案室裡驚鴻一瞥、快得幾乎抓不住輪廓的黑影……到底是誰?
他們,似乎都在無邊的黑暗裡,靜靜地窺伺著。
而他,手無寸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