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cu裡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隻有體外循環機規律的嗡鳴,還有監護儀上稍顯平穩的滴答聲。
那要命的大出血,在bakri球囊的壓迫下,真的慢了下來,變成了勉強能控製的滲血。
剛剛還在瘋狂下跌的血壓,也奇跡般地爬回了7045,甚至還在一點點往上挪。
“暫時……控製住了……”孫副主任鬆開了緊攥著球囊導管的手,聲音沙啞,帶著點不敢相信。
她身子晃了晃,幾乎是癱軟地靠在了旁邊的搶救車上。
錢副主任長長籲出一口氣,臉色依舊蒼白。
周副主任抬手擦掉額頭的汗珠,手指小心地在cb機器上微調流量,試圖找到那個微妙的平衡點。
每個人都像是剛從窒息的深水裡被拖上岸,胸口發疼,總算能喘口氣了,儘管空氣裡全是血腥味。
活下來了?
好像是的,至少暫時把命從閻王手裡搶回來了一半。
但陳青鋒緊繃的神經沒有絲毫放鬆。
他很清楚,子宮出血隻是個並發症。
頭頂上那把真正要命的刀——主動脈夾層破裂——隨時可能掉下來。
體外循環,不過是用機器強行買來的時間。
“準備轉運!”陳青鋒的聲音打破了平靜,又冷又硬。
“孫主任,球囊固定好,密切觀察引流。”
“周主任,cb管路、機器參數再核對一遍,轉運途中不能出任何岔子。”
“錢主任,麻醉維持住,所有搶救藥品、設備必須跟上。”
“立刻通知手術室,趙主任、李主任他們,我們馬上就到!”
命令像子彈一樣射出。
剛剛才鬆弛了一丁點的氣氛,瞬間再次拉緊。
沒錯,仗還沒打完,最硬的骨頭還沒啃。
這裡隻是個臨時據點,真正的戰場在樓上手術室。
護士們立刻行動起來,整理密密麻麻的管路、線路,準備移動呼吸機和監護儀。
體外循環技師仔細檢查機器電池,確認備用氧氣瓶狀態。
一切都在飛快準備,為了這台可能是醫院有史以來最危險的轉運。
就在這時——
“等等!”
錢副主任死死盯著監護儀屏幕,瞳孔驟然縮緊,聲音一下子變了調,帶著無法掩飾的驚駭!
“室顫!病人室顫了!”
監護儀屏幕上,那條剛剛才稍微穩定下來的心電波形,沒有任何預警,突然變成了一團狂亂扭曲、毫無規律的波浪線!
血壓數值直接消失,變成了兩個刺眼的問號!
有效的心臟跳動,沒了!
刺耳的警報聲再次瘋狂響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尖銳,更瘮人!
剛剛才透進一絲光亮的eicu,好像瞬間被徹底的黑暗吞沒!
所有人都傻了,腦子“嗡”的一下,像被看不見的錘子狠狠砸中。
怎麼回事?!
體外循環還在轉啊!機器還在給全身供血供氧!
心臟怎麼會突然停了?!
“除顫!200焦!”陳青鋒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的反應永遠比彆人快半拍。
錢副主任已經像彈簧一樣撲過去,抓起除顫電極板,飛快塗抹導電膏,動作快得隻剩殘影。
“所有人離開!”
滋——!
電流穿過,病床上的身體猛地向上彈了一下。
屏幕上,那團鬼畫符一樣的波形掙紮了幾下,依舊混亂,根本不是有效心跳。
“不行!還是室顫!”錢副主任的聲音帶著顫抖。
“腎上腺素1!靜推!”陳青鋒命令。
護士立刻抽藥推注。
“胸外按壓!”陳青鋒下意識喊道,隨即意識到不對。
按不了!
病人胸腹敞開,連著cb管子,胸骨按壓根本沒法做!
“cb!加大流量!維持腦灌注!”他立刻轉向另一側的周副主任。
周副主任臉色慘白得像紙,手指在機器控製麵板上飛快操作:“流量已經提到最大了!灌注壓…灌注壓勉強維持在50!”
機器在拚命維持最低限度的循環。
但心臟本身,徹底撂挑子了!
“300焦!再來一次!”錢副主任再次舉起電極板,咬著牙。
滋——!
又是一次劇烈的抽搐。
屏幕上的波形依然是那副死樣子。
“還是不行!”
冰冷的絕望感,像潮水一樣再次湧上來,淹沒口鼻。
心臟停跳,而且是對電擊無效的頑固性室顫!
就算有cb強行灌著,時間拖久了,各個器官照樣會缺血缺氧,發生不可逆的損傷!
尤其是大腦!再拖幾分鐘就廢了!
更要命的是,現在這個狀態,彆說轉運了,連稍微挪動一下病人都不敢!
主動脈那顆炸彈還沒拆,心臟這個發動機卻先徹底報廢了!
這還怎麼救?!
陳青鋒死死盯著監護儀,巨大的壓力和隱約的缺氧感,反而讓他的大腦進入一種異樣的冷靜。
為什麼突然室顫?
麻醉藥物?不太像。
電解質紊亂?鉀離子?鎂離子?
還是…夾層!夾層撕裂加重,影響到了冠狀動脈的供血?!
如果是最後一種…
他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那幾乎是死局中的死局!
“利多卡因!100,靜推!”他決定嘗試最後的藥物乾預。
錢副主任立刻執行,推藥動作快而穩。
推完藥,所有人的視線再次像被磁鐵吸住一樣,死死釘在那塊屏幕上。
混亂的波形似乎極其輕微地抖動了一下,但依舊是無效的、瀕死的掙紮。
沒用。
時間,一秒,一秒,無情地流逝。
每一秒,都在抽走病人最後殘存的那點生命力。
eicu裡隻剩下體外循環機單調不變的嗡鳴,監護儀上那代表心臟徹底罷工的室顫波形瘋狂扭動,伴隨著刺耳的尖叫報警。
機器還在徒勞地轉動,強行泵送著血液,維持著一點點低得可憐的灌注壓。
但那顆本該是生命引擎的心臟,已經變成了一塊失去控製、正胡亂顫抖的廢肉。
除顫電擊,無效。
搶救藥物,無效。
胸外按壓,根本無法實施。
轉運去手術室,更是癡人說夢。
錢副主任握著除顫電極板的手還在微微發抖,臉上血色褪儘,一片灰敗。
周副主任死死盯著cb機器的壓力表盤,手指關節捏得發白,額角青筋一跳一跳。
孫副主任的目光越過無菌單,落在剛剛才費儘九牛二虎之力暫時保住的子宮方向,眼神有些空洞。
死神已經扼住了病人的咽喉,這一次,似乎真的沒有留下任何反抗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