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荒墳磷火
弘治十一年(1498年)春,金溪青田橋西的亂葬崗上,王守仁踩著露水浸透的《象山文集》殘頁,忽然停步。月光掠過陸九淵墓碑時,碑陰處閃過一線金屬冷光——半截生鏽的劍尖正從墳塋裂縫中刺出。
諸芸娘攥緊丈夫衣袖:“聽說上月有盜墓賊被雷劈死在此……”
“不是雷劈。”守仁蹲身抹去劍身綠鏽,露出篆刻的“淳熙七年製”字樣,“是火藥灼痕。”
鐵鍬掘開墓磚的刹那,腐臭氣浪掀翻火把。三具身披宋甲的白骨呈品字形跪伏,中央鐵匣上鎮著八卦銅鏡。守仁指尖剛觸到銅鏡,林間驟然響起機括聲,十八枚喪門釘擦著他耳畔釘入槐樹,樹皮瞬間泛起青紫。
“陸門心學傳人,竟淪落至此?”瘸腿老兵的冷笑從墳頂傳來。他獨眼上的皮罩繡著褪色的“嶽”字,手中鐵傘正滴落新鮮血珠——不遠處,黑衣盜墓賊的屍體溫熱未散。
二、陣圖殘局
破廟篝火舔舐著鐵匣表麵的封蠟,露出內裡泛黃的《武侯八陣變法圖》。老兵用傘尖挑起一卷帛書,火光忽然在守仁瞳中爆亮——那竟是陸九淵親筆批注的《孫子兵法》,頁邊朱砂批注如血蛇遊走:“兵道至簡,唯心不動。”
“景定四年,蒙古破襄陽前夜,陸氏門人攜武穆遺書入墓。”老兵摩挲著鐵傘上的箭痕,“老夫守這秘密四十年,今日卻見你掘墳如開瓜——小子,可敢與我對弈一局?”
他忽然揚傘掃滅篝火,廟內霎時漆黑。守仁隻覺耳畔生風,急退三步仍被傘骨點中肩井穴。黑暗中響起老兵沙啞的吟誦:“天衡為乾,地軸為坤……”少年忍痛抓起供桌上的算籌,依《易》數拋向八方。
卯時雞鳴,一縷晨光穿透破窗,照亮滿地狼藉:算籌竟在青磚縫間拚出活生生的魚複江八陣圖,而老兵的鐵傘正懸在生門之上,傘尖離守仁咽喉僅隔一片柳葉。
三、寧王獵場
南昌城外的官道上,二十架囚車滿載碑刻向西北疾馳。守仁勒馬避讓時,忽見某塊殘碑露出“精忠”二字。他反手甩出陸九淵墓中所得的鏽劍,劍身“當”地嵌入囚車木欄——碑文赫然是《嶽武穆平虜策》!
“好大膽子!”押運官兵的鞭梢卷向守仁脖頸,“寧王府的東西也敢碰?”
瘸腿老兵突然從道旁酒肆躍出,鐵傘架住長鞭:“洪武二十七年,太祖敕令嶽王遺文永禁民間——寧王殿下是要抗旨?”
混戰中,守仁瞥見囚車夾層滲出黑火藥。他假意跌倒,袖中算籌彈入車軸榫卯。當囚車行至滕王閣舊址時,轟然散架的石碑間,竟滾出成箱的佛郎機火炮圖紙!
四、地宮龍吟
是夜,老兵帶守仁潛入贛江廢棄碼頭。撬開潮濕的船板,地下河湧動的寒氣中,竟矗立著按渾天儀構造的青銅地宮。九條鐵索懸吊的棺槨上,七星劍陣鎮著一卷《武穆遺書》。
“當年秦檜焚毀的隻是贗品。”老兵轉動二十八宿盤,地宮穹頂漸次亮起南宋山河圖,“真本在此等了三百年,等的不是皇帝,是能看懂它的人。”
守仁撫過兵法上的批注:“嶽王說‘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與象山先生‘心即理’何其相似!”話音未落,甬道突傳金鐵交鳴——寧王府死士的火把已映紅水麵。
瘸腿老兵猛推機關,九龍鎖鏈應聲而斷。棺槨墜入暗河的刹那,他將鐵傘塞給守仁:“傘骨刻著嶽家軍陣圖,傘柄有文丞相的《正氣歌》——快走!陸王心學該染血了!”
五、殘陽點兵
三個月後,餘姚龍泉山演武場。王守仁以傘代劍,在青石板上刻下奇門遁甲圖。山下忽然煙塵大作,江西按察使的緹騎已將祖宅圍得水泄不通。
“私掘先賢墓、竊取禁書、毀壞王府財物……”按察使展開狀紙,“樁樁都是死罪!”
少年擲傘入地,傘麵“嘩啦”展開成大明疆域圖:“大人不妨先看看傘骨上刻著什麼。”
按察使湊近細觀,臉色驟變——那竟是寧王府勾結蒙古土默特部的密信拓本!傘骨陰刻的《正氣歌》字縫間,還藏著江西衛所兵變的時間表。
當夜,龍泉山飄起血雨。按察使的轎輦匆匆下山時,王倫發現孫子獨坐祠堂,將《武侯八陣變法圖》一頁頁投入火盆:“爺爺,這些死物救不了大明。”
灰燼騰空化作黑蝶,少年蘸著香灰在梁柱寫下新得的心訣:“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