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鮮血濺在臉上,巧雲的尖叫聲使得已經陷入魔怔的李二娃醒了過來,看著麵前的一幕,整個人跌坐在地上,那把鋒利的裁布刀也隨即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地上,狗剩被砍成了人彘,兩隻手臂,因為他一直用來格擋的緣故,到處都是傷口,十指早就被剁碎了,兩腳也隻剩下膝蓋的位置上一點筋肉相連著,鮮血撒了一地,巨大的恐慌和精神上的一片清涼,支撐著他還清醒著,沒有昏死過去。
這個時候的他甚至感覺不到痛苦,有的隻是恐懼,他從來沒想到過事情會演變為現在這樣。
裁縫店外,不少的街坊早就聽到了裡麵的聲音,先是巧雲的慘叫,而後是狗剩的聲音,他們早就從早上的祠堂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看著大門緊閉的裁縫店,即便是心中有彆的想法,也不敢踏進去。
金沙幫滅孫家滿門的事情尚在眼前,那一堆到現在都沒有人敢去清理的黑色廢墟,就是最大的威懾。
不管裡麵發生什麼事情,他們都隻希望不要牽涉到自己身上,屠夫李大流想要行動,卻被自己的妻子拉住了衣角,看著妻和身後兩個孩子,他沉默了,低下頭,裝作聽不到裡麵的聲音,他們其實都清楚,這裡麵會發生什麼。
“留,留,留我一命,我什麼都不會說,救救我,我不想死。”
巧雲一袖子抹乾眼淚,快速爬到自家男人身邊,她第一次覺得自家男人如此有魄力,其實他一點都不懦弱,這個平日裡,連殺雞都不忍心看的男人,在今天,展現出了可怕的一麵,讓巧雲找到了安心的感覺。
她不哭也不喊了:“當家的,現在怎麼辦?”
看著麵前自己的傑作,李二娃很快平靜了下來,心境出奇的平靜:“他不能留了!”
說著,撿起了地上的裁布刀,如果說之前,李二娃是在盛怒之下,被衝昏了頭腦,仗著恐懼和盛怒,展現出了男人的一麵,那麼現在的他卻是清醒而冷靜的,抄起刀,摁住狗剩的脖子,一刀剁斷了狗剩的生機。
“去,拿木盆過來!”
“啊?”
“拿木盆過來!”
“哦哦!”
巧雲不再害怕,她看著李二娃,莫名的就心安了下來,抬著木盆來到旁邊,李二娃開始將這些碎肉一塊塊撿到木盆裡,院子裡死了人,但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將這些碎肉撿完了之後,把木盆放到了另一邊。
從院子裡拿來草席,把狗剩的屍體卷了進去,扛到肩上,又在兩端塞了兩大把草葉。
“我出去一趟,把這東西處理了,你用水把地上的血跡衝掉。”
巧雲點頭,“我知道了,當家的。”
事到如今,她也不怕了,哪怕就是死,也值當了,她彆的不懂,隻知道自家男人剛剛是為了救自己。
吱呀一聲,裁縫店的門開了,在街坊的目光中,走出來的並不是狗剩,而是扛著一個巨大草席子的裁縫李二娃,儘管從剛剛的慘叫聲中,他們就已經猜到了結局,但真正看到的時候,還是大為震動。
這還是那個懦弱的裁縫嗎?
李二勇環顧四周,沒有說話,他現在腦子一片空白,隻是機械的做著他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情,壓根就不用出城,背著屍身的李二娃來到臭水渠,這裡是城內平民活動的邊緣,城中的汙水最後流向的就是這裡。
下方還堆疊著大量的垃圾臟物,草席子直接扔了下去,完美融入肮臟的環境中,一點都不顯得突兀,每隔一段時間,這裡都會被人發現一部分屍體,大多都是被餓死的貧民,冬日裡更多。
相形之下,李二娃夫妻二人的生活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李二娃跑了兩趟,將狗剩處理完了以後,回到家中,院子裡除了淡淡的血腥味外,已經看不到血跡了,巧雲確實賢惠。
李二娃拉開凳子,坐在溝槽邊,整個人的神經放鬆了下來,緊接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吐了出來,巧雲給他接了杯水,輕輕拍打著他的背。
李二娃病了,額頭滾燙得像炭火一樣,吐過之後就昏死過去了,緊接著就是發燒,今天的一切,對他來說衝擊太大了,他平日裡連殺雞都不太敢,更不要說是殺人,巨大的恐懼和憤怒之後,剩下的就隻有麻木了。
巧雲找了郎中,配了副藥……
西坊市,沒有人主動提起狗剩的事情,大家都像是從來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一樣,該生活照樣生活,打開門店做生意,就像往常一樣,沒有絲毫的變化。
“巧雲,你家男人還沒有醒嗎?”
“還沒有,大流嫂。”
“哎,你說,二娃這孩子,一直以來身體都挺好的,這一病就倒下了,你過來,把這塊肉拿回去,熬個湯給二娃補補身子。”
巧雲本想拒絕,但看到大流嫂誠摯的目光後,還是走上前,提溜著那豬肋骨,道了聲謝回了家中。
西坊市裡,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之前的樣子,沒有任何變化,裁縫李二娃昏迷了三天後醒了,打開門店重新做起來生意,對任何人都是笑嗬嗬的,之前那個懦弱的李二娃又回來了,隻是那雙眼睛顧盼之間,隱隱有了些淩厲的感覺。
渾然不再是之前的模樣,一開始,西坊市不少人還在擔心金沙幫的複仇,可等了幾日過去,都沒有看到金沙幫的人出現,這個時候,西坊市不少人才回過味來,狗剩和金沙幫壓根就沒有多少乾係。
就算是有些關聯,但也並不緊要,人家根本不會為了這點破事再來一次。
直到這一天,這是小裁縫醒來之後的第二日,西坊市依舊像以往一樣熱鬨,直到一個男人倉皇的跑進西坊市,一邊跑,一邊大喊:“金沙幫來人了,金沙幫來人了!”
砰,砰!砰!
一個個店家快速收攤,關門,躲進了家中,有些來不及收拾的,也不管貨物就堆放在了自家的門口,小命要緊。
要說這些人中,最害怕的就是李二娃兩口子。
他們瑟縮著身子,蹲在屋內。
“當家的,金沙幫的人是來找咱們嗎?”
“不用擔心,一會如果他們真的過來了,是來找我們的話,你自己在我告訴你的地方躲好,照顧好咱們的孩子,一人做事一人當,狗剩那個畜生是我殺的,讓他們要殺就殺我好了。”
“不!”
“聽話,以前你男人懦弱了大半輩子,讓你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以後不會了,咱們不可能跟人家金沙幫硬碰硬,他們都是武夫,是真正的武夫,不是狗剩那種雜碎,你躲好,我就不會白死。”
巧雲不再說話,眼眸中滿是淚花,死死的抱著自家男人。
然而等了許久,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都過去了,卻仍未見到金沙幫的人來西坊市,這時候,有幾個膽大的已經打開了窗戶,探出頭去查看,隻見清冷的街道上,彆說是金沙幫的人了,就是狗都看不到一隻。
按理說,如果金沙幫的目的是西坊市,那麼一刻鐘時間,怎麼說也該來到了,到現在也沒有看到他們的身影,隻有一個可能,他們壓根就不是衝著西坊市來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喪門星親自上岸盯,壓根就不關注狗剩的事情,今天一大早,他親眼看著王家的護院頭子離開了東嶺縣,急忙將信息傳回了水寨,等候已久的胡勇直接帶著人馬殺向東嶺縣,直奔王家大院。
論其派頭和規模,王家差了孫家不是一星半點,但抄了孫家的時候,水寨可是一分好處沒有撈到,哦,也不能這麼說,至少,這些水寨的漢子們爽了,財物則都是被供奉藏土帶走了,而這一次,王家,隻要有東西,那就都是屬於他們的。
水寨三十六人,一個都沒有留下,全員出動,馬匹都出動了四匹,他們也隻有四匹,畢竟馬匹的價格不低,小小水寨之中能養得起四匹馬,已經很不錯了。
大隊人馬直奔王家大院,門房上前還沒等開口,迎麵就是一道冷光,衝擊力將其帶出了一段距離,咋落地麵,鮮血撒了一路,眼看是活不成了。
這一刀下來,半邊脖子都被砍開了一個大大的豁口,反應稍慢的門房看到這一幕,哪裡還敢上前,屁滾尿流往後爬,半截身子都已經爬進了門檻,被一根破空而來的長矛洞穿了身體,仍堅持朝著門內爬去。
似乎隻要爬進去就能活下來一樣,大門沒有來得及關上,這三十六人直接就衝了進去,沒有任何廢話,見人就殺,他們沒有在這個時候搶東西,在來之前,胡勇就已經再三申明過,先滅門!!
大隊人馬聚在一起,碰到男人直接砍殺,碰上女人則是將其踹倒在一邊,大門口的位置,已經有兩個漢子關上了門,堵住了出去的路。
一時間慘叫聲在王家大院內想起,天空中大日橫空,將一切罪惡照得通明。
淩亂的腳步聲像是嘈雜的鼓點,有人逃跑、有人在聚集,有人在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