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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右鄰兄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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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鄉戰役後兩個月了,已經升任旅長的蕭其準,坐著吉普車來到人和村,進屋就把人攆走,關上門,逼住了蕭其延。

蕭其準的眼睛裡幾乎要冒出火來:“我是怎麼跟你說的?我一再安排讓你走北路,你為什麼要走南路?你為什麼要從魚山過?”

蕭其延淡淡地答道:“我也想從北路走,可北路那邊炮聲隆隆,滿是硝煙,趕馬車的都不敢往那裡走,你也沒有明說呀,我覺得反正能送到金鄉,我們幾個商量著就走了南路,我們也沒有想到,那邊是解放軍的地盤兒。”

蕭其準啪地拍了下桌子:“你知道,你那樣做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兩軍交戰正是彈儘糧絕、饑寒交迫的時候,正是較勁的時候,要是有了那些彈藥,我一個衝鋒,就能把解放軍的陣地衝得七零八落。解放軍有烏泱泱支前的不說,吃著白麵饅頭,吃著豬肉燉粉條,正窩在戰壕裡憋著勁呢,這時,你把彈藥送給解放軍,他們發起衝鋒,嗷嗷叫地猛打猛衝,我這邊的人一片片倒下,我隻好下命令撤退。”

蕭其延看一眼蕭其準,說道:“那是十幾萬人在那裡搏殺,就你的手下才幾個人,你就是得到了那些彈藥,你們還是全線崩潰,你也左右不了戰局。”

蕭其準指著蕭其延喊道:“你,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從在徐州的時候就和c黨不清不白,你在新砦鄉參加了幾次c黨的活動,你就是把彈藥送給了解放軍。”

蕭其延也一拍桌子:“日本鬼子在這裡的時候,你的人到哪裡去了,我才不管他們是不是c黨,我隻要跟著打鬼子打漢奸就行了,我隻知道護著新砦、人和的老百姓,你看你們來人和村的那一次,你們把村上的雞都吃完了,你們給錢了嗎,還不是我一家一戶地賠不是,一家一戶地賠給人家錢,你以為你當個旅長就不得了,那你就到大街上走一走,彆帶著你的兵,彆帶著你的槍,我敢說,都沒幾個人把你當回事。”

蕭其準一屁股坐在那裡:“你說吧,你幫著賠了多少錢,我把錢給你。我也告訴你,你看到了吧,我們剛剛打了勝仗,我這剛剛提拔為旅長,我也勸你一聲,你不要誤入歧途,這裡還是國軍的天下。”

蕭其延冷冷地哼了一聲:“我隻知道這裡是團裡人的天下,是人和村人的天下。你這旅長,我也不稀罕,你當你的官,我當我的民。”

蕭其準看著蕭其延,不覺心裡歎了口氣,自己把他送到徐州上學,沒想到他在徐州就和c黨結交,雖然還不到二十歲,就有了自己的主意,完全不把我這當哥的當回事了。看來,有些事情,擋也擋不住,弟兄倆個隻有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

蕭其準苦笑著說道:“那個和你一起去徐州上學的袁廣華、商來慶是真狠啊,一點不給我麵子,他們高喊著專打蕭其準、活捉蕭其準,生生把我的一個營滅得一乾二淨。要不是我在撤退途中,把我們軍長救下,我也難辭其咎,我也會被解職。”

蕭其延一笑:“我們三個是曾經的桃園三結義,他倆參加了c黨。我們三個從小就練武,從我們十歲起,新砦鄉、嚴集街、人和村,誰敢欺負我們。你早就離家上學、當兵,你沒當官的時候,我也是靠著他們,咱家才不被欺負。要是在戰場上再次見麵,你這當老大哥的讓著點也是應該的。”

蕭其準站起來,說道:“我還讓著他們,你是知道他們的狠勁的。上次在金鄉,我要是稍一迷糊,他們上來就會要我的命。我也不願意和一個村的打仗。我這要移防徐州東了,不會常回來,父母還要你照看著,你自己好自為之。如果有需要,就到徐州找我,彆的我不管,但我能保證蕭家的人不被欺負。那個魚邑的劉能回到徐州,被遣返回老家了。新砦鄉、人和村這邊是兩省交界的地方,暫時還是太平的。父母年紀大了,你要好生照應,我會經常派人送錢過來的。”

弟兄倆沒有想到,這是此生他們最後一次見麵。兩年後,蕭其準去了台灣,至死都沒能再回到人和村。

又是一日,村裡來了大隊的解放軍,其中三個人來到馬大學家。大學娘嚇得躲進屋裡,又被叫了出來,來人說是馬大學的戰友,來馬大學家看看。

已經過去幾個月了,馬大學沒有一點蹤影,家裡也是急得不得了。大學爹抓著來人的手就問道:“大學呢,大學在部隊裡嗎,他回來了嗎?”

三個人中最年長的說道:“大叔,我們是馬大學同誌的戰友,馬大學同誌在金鄉參加了解放軍,參加了羊山戰役,他作戰勇敢,榮立二等功。隻是羊山戰役快要結束的時候,馬大學同誌不幸犧牲了。”

大學娘聽完,一個白眼,就暈了過去。大學爹老淚縱橫:“這是咋說的,這才走了幾個月,人怎麼就沒有了呢?”

年長的解放軍拉著大學爹的手說道:“大叔,你和大嬸保重,我們馬上要開拔,我們也不能在這裡待多大會。我給你個證明,留下我們部隊的名稱、番號,把馬大學同誌的英勇事跡也寫清楚了,還有他的軍功獎狀。這是部隊上給的撫恤金,還有我們幾個戰友湊了點錢。今後你家再有事,就等我們回來,或者你就拿著我給你開的證明去找地方政府,他們會給你們照顧的。再見。”

這時,大學娘醒過來,就是哇啦大哭我的兒。

三個解放軍站起來,和大學娘打著招呼,說著還有任務,就急急走了。

也就是待了一晚上,呼隆隆的部隊一大早就走了個乾淨。

第二天一大早,馬家有老人來到大學家,既然馬大學已經犧牲,部隊裡的證明明明白白的,還有軍功證明,那就還是入土為安好,雖然解放軍說馬大學已經和許多犧牲的戰友埋在了羊山,但人和村還是有人和村的規矩,還是要入土為安,好在有解放軍給的撫恤金,也能買口棺材。

馬大學還未結婚,喪事從簡,馬家正辦著喪事,有兩人來到馬大學家,手裡拿著紙條,說是馬大學欠的賭債,留下的字據,口口聲聲子債父償。

大學爹大學娘戰兢兢地躲閃著,不敢接字據。我二舅過來,看著來人說道:“賈大哥,父債子償,子債父償,你說的沒錯,可馬大學同誌是解放軍,是烈士,他是公家人,你應該去找公家吧。”

賈大哥大聲喝道:“袁二侖,這裡沒你的事,你不要跟著摻和。”

我二舅笑笑:“賈大哥,那你就看看家裡,家裡啥值錢你就拿啥,怕的是解放軍回來要找你,那你就吃不消了。”

賈大哥怒視著我二舅,但也一時說不出話。跟著來的那人,拉著賈大哥說道:“走,大哥,咱去馬二孩家,馬二孩可沒參加解放軍,他不是公家人,他的債必須還。”

兩個人走了,沒有多久,就聽到馬二孩家的打鬨聲,很快,賈大哥二人氣憤憤地從二孩家出來了,肯定在二孩家兩個人什麼也沒要到。

賈大哥站在馬二孩家門口,指著屋裡的人:“你們給我等著,我天天過來,天天揍你們,你們啥時候給錢啥時候算完。”

晚上,馬大學家圍坐著馬家的近親和幾個鄰居,雖然馬大學進了祖墳,也就是揀了兩件他的舊衣服,算是衣冠塚,但總算了一件心事。

馬占林看著馬大學的爹,問道:“大叔,我大學哥跟著去金鄉,怎麼就參軍了呢?”

馬大學的爹歎了口氣,說道:“這裡也沒有外人,我也不嫌丟人,還不是那天,你大嬸蒸了十幾個窩窩頭,那是家裡幾天的口糧啊。這窩窩頭剛出鍋,還冒著熱氣,你嬸子正端著饃,大學從外麵回來了。你也是知道的,大學那個時候就是天天和馬二孩在一塊玩,打鳥摸魚、偷雞摸狗,還賭博。他兩天兩夜沒回家了,也不知道去乾的什麼,回到家裡,看到他娘端著窩窩頭,上去就搶,一手拿了兩個,一邊吃著一邊往外跑。你大嬸就罵他追他,想把窩窩頭搶回來。我從屋裡跑出來,也追著打他,好歹從他嘴裡搶回來了兩個窩窩頭兒,但有兩個窩頭讓他大口大口吃掉了。你大嬸又過來打他,他就跑了。這個時候,他出門又碰見了馬二孩,他和馬二孩就到了蕭其延家裡,非要跟著人家去送貨,送貨就送貨唄,吃了兩天飽飯,馬大學要參軍。這不是,解放軍的證明上寫的明明白白,他跟著扛了幾天彈藥,仗打得很厲害,解放軍犧牲了不少人,大學就給當官的請求,也要給他杆槍,他也要到最前線去。當官的給了他一身舊軍裝,發給他一支槍,他跟著戰友們衝上去,打了幾天,打了有十幾個回合,大學就犧牲了。”

我二舅低著頭說道:“我也回來得晚,那四輛車卸完彈藥就回來了,商來慶過來跟我說,他們弄了幾隻羊,讓我宰了給戰士們吃,我就隻有和菡妹子又待了幾天,那幾天大學哥天天跑到廚房來找我,天天白麵饅頭,稠乎乎的羊肉湯,我都是給他滿滿一大碗,他很高興,也不怕槍炮聲。臨來的時候,我給他說要回家了,他穿著一身解放軍的衣服,扛著槍,他讓我給家裡說,他參加解放軍了,他要跟著解放軍走。”

馬大學的娘抹一把淚水:“不管咋樣,大學也是吃了飽飯走的,走的那幾天也很高興,他從小就舞槍弄棒的,扛上了真槍,打仗死的,也不枉他活這二十年。”

這時,坐在一邊的馬二孩的爹問道:“二侖啊,二孩真是往南走了嗎,他乾什麼去了?他往南走乾什麼?”

我二舅低著頭說:“二叔,我二孩哥就是往南走了,他看著金鄉那邊有槍炮聲,不敢跟著走了,就要往南走,大學兄弟拉著他,他還踢了大學一腳,他說,他也不敢回家,他賭博欠的錢太多了,債主饒不了他,他隻有先往南去,出去躲躲,回家還要挨打,他說那天早晨你剛打了他,木棍都打斷了。”

馬二孩的爹流著淚,說道:“這孩子也是無惡不作,他不隻是作踐人家嚴集的大閨女,他一點錢沒有,還賭死博,他欠了幾家幾大筆債,人家揚言要卸他一條膀子呢,他還能在家待。你們回來後,跟我說了,我和大孩到金鄉南去找他,還真找著了,有一個老大娘說,他的眉頭正中有個明顯的痣,他給人家乾活,乾了兩天,國民黨的抓壯丁來了,就把他抓走了,說是那些被抓走的人,也去了羊山那邊,沒有人能回來,就怕都死在了那裡。”

馬家老人吐了口煙圈,說道:“咱馬家這兩個孩子,二孩還比大學大上幾歲,天天在一起,在家裡也沒少惹事,大學也算走上了正道,雖然犧牲了,但立了功,也是光榮。就是這二孩,不知道去了哪裡,是不是還活著,看來是真死在外麵了,這兵荒馬亂的,難說能找到啊,就是他這已死,撇下了凡申、凡雷兩個兒子,還有閨女,你說他都是幾個孩子的人了,還不著調。”

馬二孩的爹說道:“他和大學真沒法比,公家來了三個人,還能給個證明,給了撫恤金,二孩這算啥啊,就那幾個要賭債的,還是天天到家裡來,家裡沒有一點值錢的東西,眼看著過不下去啊,嗚嗚,也怨我,我不該打他。要債的逼他,就是死在家裡也比找不著強,要債的也不會要他的命,他死了給誰去要錢,都怨我啊,我不該打他。”說著,啪啪打著自己的臉。

馬家老人說:“這就是他的命,家裡明明窮得叮當響,他還賭博,賭死博,就是回家來,那幫人也饒不了他,不剝他的皮,也要卸他的膀子,這是咱馬家家門不幸啊。”

馬占林看著老人說:“大爺爺,你說這是咋回事,咱馬家和老袁家,就是街東街西,廣中和廣侖弟兄倆帶著馬車去了金鄉,弟兄倆領了幾倍的車錢回來了,人家解放軍真大方,還按人頭給了錢,就是那個菡妮子,人家也是按照大人給的工錢,人家都安安穩穩回家了。咱家的我大學哥、二孩哥咋就不一樣啊,天天在家裡惹是生非,這出去了,兩個人都沒回來,都死在了外麵。”

人堆中有人搶著說道:“你還和誰家比,人和村就沒有能和老袁家比的,就那守疆大爺,人家也經常打牌,推牌九,可人家就是哈哈一笑,輸贏都無所謂,哪像我二孩哥,到處借錢賭博。你看看袁家小弟兄幾個,那可都是人和村的人尖子,就是那家有老弟兄五個的,牛氣哄哄的那家,還不是慢慢就服氣了,還是袁家的家教好家風好,人家能供幾個孩子就供幾個孩子讀書,將來這人和村還就是看老袁家。”

馬家老人忍不住歎了口氣。

人和村裡,馬大學和馬二孩是一個祖爺爺的,二孩還比大學大上幾歲,兩個人天天在一起混一起玩,誰能想到就在過了魚山,往金鄉去的地方,小弟兄兩個能分手,然後有了完全不同的命運呢。

雖然馬二孩的爹又去金鄉南找過馬二孩,但還是沒有一點音信。

解放後,地方政府又來到馬大學家,馬大學家的門框上釘上了軍烈屬的光榮牌,每到過年的時候公家都敲鑼打鼓送來對聯,還有慰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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