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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間的春風吹動,托住了不斷下墜的雲海,那尊金色巨人袒露胸膛,恣意放肆,居高臨下,眼見著那十二把飛劍在齊靜春法相周圍不斷環繞,依舊無法找到破綻,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發出了驚異的聲音。
“咦?”
這十二柄對人間修士而言,威力無匹,銳利非凡的飛劍的襲擾,齊靜春並未放在心上,他的目光始終盯著那隻虛握的拳頭,四麵八方的虛空中出現了一種無形的,滋滋作響,他的手背上不斷迸濺綻放白色的電蛇,有著看似微小,實則巨大的雪花從手背脫落,墜落人間,還未等落地,就已經煙消雲散了。
世間有人老珠黃一說,驪珠洞天這粒懸浮在東寶瓶洲上空的珠子,曆經了三千年歲月,本該在六十年後,由下一任的兵家聖人阮邛掌控,那時候,包裹庇護珠子的外壁會徹底破碎,如同一件華美的瓷器,外層的釉色脫落剝離,變得易碎破敗。
屆時天道反噬碾壓而至,必將勢如破竹,雖然不會讓小鎮上的所有人當場隕落,但是會使得他們都沒有了來生。
齊靜春精研三家教義,對佛經認識深刻,推斷出了一個可怕的後果,小鎮六千餘人將被當做犧牲品,用來承擔驪珠洞三千年的天道反噬,成為替死鬼,生生世世墜入西方佛國的惡鬼道,永不超脫。
兵家劍修的阮邛,作為驪珠洞天最後一位坐鎮四方的聖人,他的職責並不是守護小鎮百姓的安危,而是不讓任何一人逃脫這份天道責罰。
金色巨人臉上露出了威嚴之色,聲如響雷,震動天地,雲海生波,恐怖非常,對著情景春繼續挑釁道。
“本座聽聞你齊靜春不同尋常,擁有兩個本名字,除了一個春字,還有一個破壞了儒家規矩的靜字,來來來,施展一下,讓本座開開眼!”
金色巨人每說一個來字,就用拳頭砸在膝蓋上一次,聲如金鐵交擊,清脆尖銳,三次過後,雲海翻滾,波濤洶湧,底部肆虐的清風也變得搖晃了起來,光線扭曲,明暗交替,歲月斑駁。
“你有春風,本座也有一場飛劍法雨,要給你這家夥潑潑冷水!”
話音未落,無數金色的絲線透過雲海,又融入了清風,就像是一根根小小的繡花針,密密麻麻,成千上萬,彙聚之後,聲勢之大,驚心動魄。
齊靜春眸光低垂,依舊緊緊凝視著虛握的拳頭,吝嗇看一眼金色巨人,神態自若,雲淡風輕的開口道。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這位儒家聖人言出法隨,隨著話音落下,天地間的大道法則響應共鳴。正襟危坐的法相四周,迸濺出一粒粒雨滴,每一滴雨珠,看似渺小忽略不計,其實皆大如水潭。
這些不斷湧現的雨珠,違反常理,不向下方落去,而湧向了天空,雨幕倒掛,如同一道瀑布,由下而上,撞向了那由上而下的金色的飛劍法雨。
“叮叮當當!”
如同雨打芭蕉,清脆悅耳,火星四濺,飛劍法雨與倒掛雨幕狠狠的撞擊在了一起,糾纏不休,錚鳴不絕,但是齊靜春不聽,不聞,不見,不言,一如既往的盯著虛握的拳頭,完全無視了這尊金色巨人法相。
齊靜春拳頭四周憑空生出一條條閃電蛟龍,砸在手背之上。閃電顏色分有三種,猩血紅,青紫,銀白,看似雜亂無章,卻又涇渭分明,交織成三張大網落下,崩的拳頭碎屑四濺,飛羽飄搖,不斷衰減。
“風平浪靜。”
齊靜春金口玉言,再次撼動了天地間的大道法則,銀白色的山巔頓時變得寂靜無聲,好似被馴服的家犬,不再呲牙咧嘴。但是血紅,青紫二色閃電依然遵循規矩而行,這就導致血紅色閃電撞斷銀白閃電,青紫閃電又捆綁住血紅閃電。疏而不漏的三張大網,變得混淆無序。
“動靜有法!”
雲海之上威嚴道音傳來,雲海劇烈翻滾,波詭雲譎,原本趨於混亂的三張閃電法網,重新恢複亂中有序的浩大天威,再次開始不斷敲打撞擊齊靜春的法相拳頭。
“小打小鬨也該結束了,齊靜春,你可敢接本座一拳!”
金色的巨人聲如雷霆,震動九天,巨大的金色拳頭如同一座須彌大山,破開了浩瀚雲海,攜帶著無上大力,狠狠的砸向了齊靜春的腦袋,不留任何的情麵,即使是穩居十四境前五的儒家聖人也不硬抗這一拳。
齊靜春右手攤開,掌心向上,托向了那從天而降的巨大的拳頭,身體劇震,雲海震動,齊齊下墜百丈距離,好在一股清風托起了這浩瀚雲海,不至於讓其完全墜落地上。
“再來!”
金色巨人得勢不饒人,乘勝追擊,不斷擴大戰果,一拳拳落下,每一拳都勢若雷霆,暴烈凶狠,即使是東寶瓶洲的五嶽雄山,也經不起這一拳錘擊。
齊靜春法相隻是揚起手臂,高高舉起。手心先是被砸出一個大坑,然後整隻手掌砰然而碎,緊接著手臂一節一節被金色拳頭打爛。
齊靜春法相大損,但仍然無動於衷,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虛握拳頭的左手之上。雷電從拳頭蔓延到整條手臂,爬上了肩頭,凝聚出了一枚枚的道家符籙,每道符籙都大如山石,蘊藏著恐怖的威能。
“莫要冥頑不化,齊靜春,你若是願意,可以追隨貧道修行。”
雲海之上,蒼老縹緲的道音再次響起,似乎不願看到齊靜春隕落,開口勸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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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稍稍抬頭,看著破敗不堪的法相,千瘡百孔的手臂上布滿了道家一脈掌教聖人凝練的無上讖籙,好一個替天行道,他眸子裡閃過一抹堅定,慈悲仁心不減分毫,發出了輕微的歎息,緩緩開口道。
“清淨無為!”
這四個字一說出口,雲海之上的道音勃然大怒,聲如雷霆,威嚴神聖,毫不客氣的對齊靜春怒喝道。
“齊靜春,你太過放肆大膽了!”
齊靜春乃是儒家聖人,從心所欲不逾矩,不該跨過道家的雷池,動用本命靜字,違反了三教的規矩,尤其是道家的規矩,這使得這位道家一脈掌教聖人震怒。
九天之上,一道劍光從高處落下,輕而易舉的撕開了浩瀚雲海,劍光犀利,鋒芒極盛,斬斷了齊靜春的法相手臂,左手小臂脫落,讓無數關注此戰的修士發出了歎息聲,語氣充滿了惋惜的口吻。
道家聖人似乎還未息怒,再次斬出一道劍光,直奔那顆蘊藏著驪珠洞天的珠子,劍光之盛,如同昊日懸空,讓人不敢直視。
齊靜春毫不猶豫的將那斷裂的手臂擋在了珠子之前,承受了這一道犀利劍光,本就斷了一截的手臂徹底從肩頭脫落。
於此同時,金色巨人的拳頭也突破了齊靜春的阻攔,狠狠的砸在了法相腦袋之上,碰的一聲巨響,雲海都被震碎了大半。
齊靜春這尊法相,搖搖欲墜,殘肢斷臂,淒慘無比,但是依舊大袖飄搖,讀書人的風流彰顯無疑。
“當!”
金色巨人又是一拳轟下,齊靜春的法相不斷下墜,一拳接著一拳,好似永無休止,要想將這位儒家聖人硬生生的砸入無間地獄,永不超生。
破敗不堪的法相死死護住身前的那粒珠子,護住了千裡方圓的驪珠洞天,護住了那些會喊一聲齊先生的小鎮百姓。
齊靜春的法相嘴唇翕動,朗朗之聲,震撼人心。
“列星隨旋,日月遞炤,四時代禦,陰陽大化,風雨博施,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
驪珠洞天之內,小鎮最大的酒樓中,周玨對外界東寶瓶洲發生的一切絲毫不關心,左手握著酒壺,不時往嘴裡倒上一口,清冽香醇的酒水流淌,濃鬱的酒香彌漫,同時他不忘拿起竹筷夾上一口下酒菜。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酒壺中最後一滴酒水落入了周玨的口中,他不緊不慢的用筷子夾起了最後一片牛肉,放入了口中,細細咀嚼,吞入腹中,這才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緩緩說道。
“酒喝光了,菜也吃完了,這桌酒菜還沒有人買單呢?”
齊靜春獨坐在驪珠洞天的廊橋之上,滿頭白發,麵容衰老,皺紋深邃,七竅之中流出了鮮紅的血液,但是臉上卻有著快意至極的笑容,燦爛無比。
周玨起身而立,走出這座小鎮上最大的酒樓,小鎮好似遭遇了百年難遇的天狗食日,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小鎮外一尊尊神像如爆竹炸裂,聲響愈來愈頻繁,顯得格外刺耳,這讓小鎮上普通百姓躁動不安,聯想到之前那些載著大戶子弟的牛車馬車,市井巷弄裡的老百姓惶恐無比。
四姓十族的高大門牆內,無一例外,每當有奴仆丫鬟想要自作主張,高高掛起燈籠,就會遭受大聲嗬斥,一些個脾氣急躁的家族管事人,甚至當場就拍掉那些燈籠,將其一腳踩爛,臉色猙獰,以視若仇寇的眼神,死死盯住出於好心的下人。
周玨將這一切都儘收眼底,閒庭信步,緩緩而行,來到了那道腰背挺直的青衫儒士身後,黑暗中這位儒家聖人淒慘無比,老邁衰敗,生命之火微弱,如同狂風中搖曳的火苗,隨時都會被吹滅。
劍氣長城的大劍仙,當世劍道第一人,十四境純粹劍修周玨,他微微低頭,垂眸俯瞰,平凡至極的臉龐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噙在嘴角,輕柔而又燦爛,撫掌讚道。
“天下有你齊靜春,天下快哉,你亦快哉,我亦快哉!”
“鏘!”
話音未落,青衫劍修腰間的那一柄畏因寶劍出鞘,劍光閃耀,璀璨耀眼,如同一掛星河,倒卷而出,照亮了整個小鎮,衝入了東寶瓶洲的浩瀚雲海之上,替齊靜春擋下了不斷落下的金色拳頭。
“嗤!”
劍光淩厲,舉世無雙,沒有絲毫遲疑的斬斷了金色巨人的手臂,同時衝入了九天之上,湮滅了一道從青冥天下落下的凝練劍光。
“這浩然天下終究不能沒有齊靜春這種人,否則連春光都要變得暗淡,春風也會不再柔和!”
一尊百萬丈的法相出現在了雲海之上,橫在了金色巨人與齊靜春法相之間,仰頭望向了青冥天下,一雙劍眸之中閃過一絲嘲弄之色,譏諷道。
“餘鬥,陸沉,這裡是浩然天下,還容不得你道家肆意妄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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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若是不服,可以試試能否抵擋我手中的這柄畏因劍,我正好想要領教一下道家絕學!”
周玨眸子深邃,無數劍光閃耀,好似蘊藏著一座滿是飛劍的天下,周身劍意勃發,充塞在天地間之間,大道法則為之震動,轟鳴不覺,齊靜春法相上蔓延的道家符籙消散一空,血紅,青紫,銀白三色閃電凝聚的大王也直接湮滅。
周玨緩緩轉頭,看向了那尊金色巨人,嘴角微微勾起,透著幾分不屑,目光如同俯視一隻螻蟻般,輕蔑的說道。
“你也配用劍!”
說罷,話音凝聚成為了一柄音波飛劍,瞬間就出現在了金色巨人的麵前,將十二柄飛劍直接斬斷,隨即更是對準了金色法相輕輕一繞,法相一分為二,連反應都沒有。
“兵家果然沒落了,也就初祖薑赦還算不錯,其他都是些不堪一擊的貨色!”
兵家初祖薑赦,道號元神,乃是世上第一位十一境武夫,戰力位居遠古十豪第四位,世間人形最強兵器,親自命名了止境三層的氣盛,歸真,神到。極大程度上為天下武學開辟出了一條登天道路,曾說過不少豪言狀語。
“容我再拔高武道一層,單手便可痛打道祖!”
萬年前的遠古歲月之中,神靈統治著這座遠古天下,人族在神靈們的眼中淪為了螻蟻一般的存在,妖族也隻能被神靈屠殺無數,在這種情況下,薑赦成為了人間第一個打破金身境的存在,他覺得等到自己開辟出完整的武道,人間萬族都可以跟隨他一同肉身成神,再也不受那靠天地靈氣吃飯的窩囊氣,再也不用與誰頂禮膜拜,供奉香火。
此後,這位兵家初祖一路勢如破竹,登高不停,身後跟隨他的人也越來越多,但也被因此被神靈察覺,使得神靈們將所有突破金身境的人族幾乎斬殺殆儘,唯獨剩下了被至高神靈庇護的他。
再後來,人族和妖族不滿遠古神靈的統治,聯手翻動了震驚古今的登天之戰,在這場大戰中,天下十豪帶領人族和妖族修士登天,作為十豪之一的兵家初祖,展現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威勢,成為了第一個手刃神靈金身之人。
登天大戰過後,人族開始享受勝利後的果實,這也引起了內訌,三教祖師,蠻荒大祖各自分得了一座天下,然而一部分桀驁不馴的劍修和兵家初祖認為,他們在此戰之中貢獻最大,斬殺神靈最多,應該占據遠古天庭的遺址,隻是這個要求當場被三教祖師拒絕了,內戰就此爆發。
此戰,道祖力挽狂瀾,法相頂天立地,手持兵家初祖一次次的砸向了作亂的劍修首領,使得兵家一方徹底落敗,平定了這場內亂。
作為一方領頭者的兵家初祖薑赦,原本是可以直接立教稱祖的,儒釋道三教祖師對此也並無異議,隻因為想要占據那座遠古天庭遺址,結局就是被眾人共斬兵解,身軀被斬為五份,魂魄悉數融入了天下武運,為後世純粹武夫鋪設出了一條登天大道。
由於兵家初祖薑赦功不抵過,也因此被囚禁在了那象征殺伐的星辰之內,隻能耐心等待著萬年牢籠期限的結束,再次回歸。
“登天之前,人間道上僅憑雙拳碎金身者,姓薑名赦,其餘幫手一起上,我照單全收!”
這位兵家初祖野心勃勃,毫不掩飾,直接攤開來講,沒有玩弄任何陰謀詭計,當場掀桌子,也當得起大丈夫之稱。
不過這位兵家初祖喜歡打嘴炮,又臭又硬,被持劍者斬了三劍依舊死鴨子嘴硬,不肯服軟。後世武夫也是繼承了薑赦的這一點,十分嘴硬,所以才會有了宋長鏡單手捶殺齊靜春的笑話。
齊靜春回頭看向了身姿挺拔,如同天柱的青衫劍修,那溫和平靜的眼眸裡露出了幾分愕然,開口說道。
“你不該出手的!”
劍修一脈當初因為與兵家聯手發動了內戰,處境並不好,如果不是至聖先師和禮聖作保,鎮守劍氣長城,怕是早就被其餘兩教斬殺殆儘了。
“今時不同往日,萬年之期將至,三教祖師即將道化天下,三教之中再無一人可擋我手中長劍!”
周玨傲氣淩然,桀驁不馴,傲視天下英豪,不屑的說道。
“道老二,陸老三,齊靜春今日我保了,驪珠洞天今日我也保了,你們若是不服,儘管出手一試!”
周玨劍意滔天,暗合大道,不可一世,傲視群雄,豪言之語,震驚天下。
“鏘!”
話音一落,手中的畏因長劍再次飛出,眾生畏果,菩薩畏因。通達自性之人,知道造作身口意的果報,畏懼果報的原因,不敢造作業力,這就是菩薩果!
但是周玨的境界何止是菩薩果,手中長劍揮出,銀河倒掛,浩瀚璀璨,斬斷了冥冥之中的因果劫數,驪珠小鎮三千年的天道反噬就此消弭。
“什麼因果,氣運,劫數?我輩劍修從來不在乎,一劍即可斬之!”
周玨收劍入鞘,負手而立,眸光穿透了無儘空間,看向了青冥天下的那座玉京山,不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