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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驪珠洞天內天地色變,白晝化為了黑夜,無數銀蛇狂舞,震耳欲聾的雷霆之聲不斷響起,一副滅世景象,十分恐怖駭人。
幾息之後,鄭居中臉上露出了幾分挫敗之色,臉色微白,眼睛再次變得黑白分明,深深看了一眼周玨,開口道。
“今日這盤棋就到此為止,日後再請賜教!”
話音落下,鄭居中的身影變得虛幻透明,徑直脫離了驪珠洞天,回返白帝城。
“輸了就輸了,還再次賜教,我哪有那麼多的功夫理你!”
周玨一揮手,小院內的空間恢複了原狀,轉頭看向了收獲不淺的寧姚和陳平安,臉上露出了幾分欣慰之色,要不是為了教導兩人,他才不會和鄭居中浪費時間下上這一盤棋呢,直接拔劍砍死這位白帝城城主,劍修主打就是一個快意恩仇,念頭通達。
寧姚和陳平安兩人觀看了這一場十四境大修士之間的對決,都得到了極大的收獲,但是感悟卻有所不同,寧姚對二人劍道領悟更深,陳平安對其中道理學問所得甚多,想明白了許多的事情。
“哢哢哢!”
突然,寧姚的體內氣海響起了類似於蛋殼破碎的聲音,混元如意的金丹表麵浮現出了無數道黑色的裂縫,一縷劍光從中滲出,璀璨明亮,隨即劍氣倒灌,融入了金丹內部,砰的一聲巨響,丹碎嬰出,一個身穿墨綠色長袍的女嬰從中躍出,沿著經脈經絡一路向上,落在了識海之中,女嬰手中握著一柄銳利的劍器,容貌是寧姚的縮小版,表情懵懂,十分可愛。
寧姚緊閉的雙眸猛地睜開,兩道璀璨的劍芒從中射出,刺破了空氣,發出了尖銳的聲音,周身氣勢大盛,劍意衝出了體內,刺破了天上浩瀚的雲海,景象壯觀,引起了無數人的注意。
學塾內,齊靜春直起了腰身,抬頭仰望蒼穹,臉上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讚歎道。
“不愧是天生劍仙,鋒芒畢露,如同一柄無鞘的仙劍,銳不可擋!”
齊靜春想起了自己的弟子趙繇,對這位黑衣少女一見鐘情,這段感情怕是要無疾而終了,寧姚已經是源嬰境的大修士了,隻差一步就可以踏入上五境,兩人之間差距太大了,根本沒有可能。
而且,黑衣少女還有一位極其護短的師兄,本事通天,被譽為當世第一劍修,問劍托月山,獨戰蠻荒大祖,這等實力已經隱隱超出了十四境的桎梏,將要躋身十五境,立於眾生之上的天空。雖然趙繇出身不凡,乃是趙氏嫡長孫,獲得驪珠洞天的木龍認主,但是周玨應該還是看不上眼。
小鎮劍廬,青衣少女掄起手中造型誇張的鐵錘,對準紅彤彤的劍胚狠狠砸下,火星四濺,巨大的響聲讓人耳膜都要被震碎了,在阮秀的身旁還站著一位肌肉虯結的中年漢子,他手中的鐵鉗有節奏的翻動劍胚,父女二人配合十分默契,敲打的聲音密集響亮,如同一曲慷慨悲歌。
突然,中年漢子停下了翻動劍胚的動作,抬頭看向了虛空,臉上露出了幾分震驚之色,隨後目光又看向了青衣少女,搖了搖頭。
“真是沒法比,我家秀秀以食為天,不知何日才能踏入元嬰境?!”
中年漢子吐槽著自家小棉襖,目光再次轉動,看向了一旁地麵上,一個高大的少年坐在那裡,腦袋一點一點的,即使身處劍廬這等嘈雜的地方,依舊睡得十分香甜。
“睡吧,最好直接一覺睡到上五境,這樣才能不被人欺負!”
劉羨陽自從得到了周玨的幫助,領悟了劍經的玄妙,每日在劍廬之中睡覺,再也沒有了掄過大錘,阮邛對其也重視了許多,修為進境迅猛,已經踏入了柳筋境,日後踏入上五境有望,也算是有資格可以繼承阮邛的衣缽了。
泥瓶巷,小院之中,周玨再次坐在了小板凳上,身體微微蜷縮,慵懶無聊的樣子,瞥了一眼喜不自勝的寧姚,淡淡的開口道。
“行了,沒有必要如此得意,不過是區區元嬰境,我一根小手指頭就能碾死一群,有什麼炫耀的?!”
此話一出,寧姚臉上燦爛的笑容頓時收斂了許多,大眼睛瞪圓了,怒視著自己的師兄,自己這個年紀就踏入了十境元嬰境,難道不值得驕傲嗎?
整個劍氣長城,整座浩然天下,除了周玨,還未有人在這麼小的年紀踏入元嬰境,寧姚自然有著自傲的資格。
周玨對寧姚的怒視毫無反應,不屑的翻了個白眼,目光落在了陳平安的身上,看著這位草鞋少年手持一根還算筆直的樹枝,似模似樣的不斷揮動,他這是在模仿練習周玨的春風劍訣,周身隱隱有精純的劍意凝聚。
“陳平安,你也停下吧!”
“春風劍被你練成這樣,真是讓人沒眼看,以後對外可不要說你施展的是我的劍法!”
陳平安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臉上的興奮表情變成了尷尬和拘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了周玨,誤以為自己偷學劍法惹得對方生氣了。
“周先生,我不是故意偷學的.”
“停停停!不用解釋了,您能領悟春風劍訣是你的本事,我沒有生氣!”
周玨連忙擺了擺手,阻止了陳平安的道歉,看著依舊忐忑不安的草鞋少年,歎了一口氣,解釋了兩句。
“萬丈高樓平地起,根基夯實才是王道!”
“陳平安,你的撼山拳還未完全入門,就開始修煉春風劍訣,未免太過好高騖遠了!”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事情要一件一件做,急不得,也亂不得,否則走到最後你會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死胡同,前路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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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玨的話讓人深省,陳平安立刻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扔掉了手中的樹枝,神色端正的對著周玨躬身作揖,誠懇的說道。
“多謝周先生提點,陳平安牢記在心,日後定會一步一個腳印,不求走得快,隻求走得穩!”
周玨聞言,臉上多了幾分笑容,視線瞥了一眼也有所領悟的寧姚,不吝誇讚的說道。
“不錯,不錯!孺子可教矣!”
“行了,我餓了,你去小鎮上買點吃的,我要吃劉家的牛肉大包子!”
周玨毫不客氣對草鞋少年吆五喝六的吩咐道,一點沒有慚愧的表現,仿佛吃陳平安的,住陳平安的都是應當的。
陳平安也沒有任何的遲疑,從屋內拿了銅板,徑直去小鎮上買周玨想要吃的劉記大肉包,看不出往日的吝嗇和摳門。
陳平安心中有一杆秤,周玨教他的東西十分珍貴,萬金難求,隻是吃他幾個包子,完全不值一提。
時間一晃而逝,如同流動的河川,不舍晝夜,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情停下腳步,一往無前,奔流不息。
驪珠洞天的小鎮走了許多人,從福祿街和桃葉巷動身的牛車馬車,就沒有斷過,在那大幅青石板鋪就的街麵上,連大半夜都能聽到擾人清夢的牛馬蹄聲。那些衣衫華美、滿身富貴氣的外鄉人,也開始匆匆忙忙往外走,大多神色不悅,三三兩兩,經常有人朝小鎮學塾方向指指點點,頗為憤懣。
就連新任的窯務督造官也離開了小鎮,沒有下一任的接替者。
在一條沒有儘頭的山路,三輛馬車一直向上,直至登頂方才停下。宋集薪和稚圭走下了馬車,麵麵相覷,山頂是一塊地麵平整的大平台,中央地帶樹立起兩個石柱,但是石柱之間如水流轉,看不清水麵之後的景象,就像矗立著一道天門。
宋集薪則轉身走到山頂邊緣,舉目遠眺,大好河山,隻覺得心曠神怡,意氣風發,對未來充滿了向往。
宋長鏡裹了一件狐裘,臉色稍顯蒼白,精神算不上太好,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站在了宋集薪的身邊,抬手指向了這座大門,笑著說道。
“驪珠洞天位於東寶瓶洲之上,乃是三十六小洞天之一,不以占地廣袤見長,版圖不過方圓千裡而已。”
“過了這道門,再沿著雲梯一直向下,約莫三十裡路後,就算踩在了我大驪的疆土之上。那時候你可能回頭也看不清楚什麼,但是可以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這座驪珠洞天,其實是高懸於天空的……”
“一粒珠子!”
宋集薪站在山頂,視野開闊,登高望遠,千裡山河,全在自己的腳底下,他十分喜歡這種感覺,有種掌控山河,大權在握的錯覺。
宋長鏡臉色露出了幾分複雜的神色,這位大驪王朝的軍神,戰神,十境武夫,這一次來驪珠洞天之前,他養成了無敵天下的氣勢,自認為一隻手就可以捶殺齊靜春之流的三教神仙,但是還未將齊靜春鎮壓捶殺,他就遭遇了此生最大的失敗,遇到了周玨這位舉世無雙的大劍仙,一道劍芒就擊碎了他所有的驕傲。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大道之青天。真是讓人可敬又可畏啊!”
宋長鏡緊了緊身上的狐裘,虎目中閃過敬畏之色,轉身又坐入了車廂,盤腿而坐,眉頭緊皺,帶著幾分疑惑的說道。
“那人讓本王在離開驪珠洞天後,不用著急趕赴京城,不妨在山腳等一等,抬頭看一看,究竟是要等什麼?看什麼?”
宋集薪和婢女稚圭也返回了車廂,馬車準備動身穿過那道大門。稚圭蜷縮在角落,全身瑟瑟發抖,似乎十分害怕的樣子,讓人側目。
“你怎麼了?”
“我感覺得到,在門的那一邊有無數可怕恐怖的東西。”
“有我叔叔在,你怕什麼?彆怕,天塌下他也能頂著。”
宋集薪不以為意,對宋長鏡這位大驪王朝的定海神針有著強大的信心,輕聲安慰著自己的侍女。
“就算是他,也扛不起!”
稚圭愈發驚慌,使勁縮在角落,身體不斷顫抖,聲音之中帶著幾分哭腔,秀美的臉上滿是恐懼的表情。
驪珠小鎮前兩天就出現了一些不好的征兆,鐵鎖井水位下降得很厲害,槐枝從樹乾斷裂墜落,枝葉皆枯黃,違背了春榮秋枯的自然規律,小鎮外橫七豎八躺著許多泥塑木雕神像的地方,經常大半夜傳來爆竹般的炸裂聲,這些泥菩薩木神仙,消失了大半。
小鎮最大的酒樓,一位雙鬢霜白的教書先生緩緩走入,要了一壺酒和幾碟子下酒小菜,準備自飲自酌,快哉快哉。他今日沒有教書授課,學塾的蒙童個個歡歡喜喜的回家了。
齊靜春的酒菜剛剛上齊,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一襲青衫坐在了教書先生的對麵,毫不客氣的端起酒壺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水,仰頭飲儘,發出了一聲暢意的歎息,然後又拿起了一雙筷子,夾起了一塊牛肉,大口咀嚼。
“齊靜春,你這人可真是不地道,我好心指點你心外無物的道理學問,你居然喝酒也不叫我!”
齊靜春微微搖頭,沒有理會周玨的質問,端起了酒壺,為自己斟滿了一杯,這位從不飲酒的教書先生,一口飲儘,吃了一口下酒菜,便放下了手中的竹筷,對有些不滿的周玨說道。
“罷了,這桌酒菜歸你了,酬謝你傳授心外無物的道理學問!我也該做這最後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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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齊靜春起身而立,身上的儒袍無風鼓起,他心念一動,驪珠洞天千裡江山,頓時寂靜無聲,好似整個都被凍結住了一般。
隨即,此方天地瞬間崩碎,整座東寶瓶洲的山上神仙,山下凡人,皆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去。
下一刻,仿佛有大神通者以改天換日的大神通,遮蔽了整座驪珠洞天的景象,東寶瓶洲北部的高空,萬裡雲海翻滾,緩緩下垂。
有一人通體雪白,大袖飄搖,身高仿佛不知幾千幾萬丈,正襟危坐,身前懸浮有一粒如他手心大小的破碎珠子,此法相巨大無比,高逾百萬丈,將整座東寶瓶洲當作了私塾學堂。
無邊無際的雲海之上,一道道威嚴聲音如同雷霆之音,紛紛炸響,回蕩在酒樓內兩人的耳中。
“齊靜春,你放肆!”
“大逆不道!”
“回頭是岸!”
齊靜春的巨大法相低頭凝視著那粒珠子,緩緩收回目光,最後抬頭眺望,開口朗聲道。
“小鎮三千年積累彙聚的天道反噬,我齊靜春願一肩挑之!”
齊靜春那尊巨大法相,潔白縹緲,肅然危坐於東寶瓶洲最北端的版圖上,雲海滾滾湧動,緩緩壓下,不斷靠近他的頭顱。教書先生抬頭望去,笑容灑脫,豪邁慷慨。
“齊靜春,須知天道無私,你身為儒家門生,對驪珠洞天生出惻隱之心,情有可原!若是此時回心轉意,猶有餘地。”
威嚴天音如同陣陣雷聲,在浩瀚雲海之中滾動,無數銀蛇浮現,瘋狂舞動,一股駭人的氣勢壓向了齊靜春的法相。
“與這書呆子廢什麼話!想要做出頂天立地的壯舉,要先問問我的拳頭答應不答應!”
雲海被一隻金黃色的巨大手掌撥開,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一道耀眼的光柱落在了齊靜春法相麵前。
“齊施主,一念靜心,頓超佛地。”
西方虛空禪音陣陣,天花墜落,金蓮湧動,一道悲天憫人的佛音響徹雲海,傳入了齊靜春的耳中。
“斬龍一役後,小鎮得以享受三千年大氣運,後世子孫英才輩出,不過是寅吃卯糧的手段。當初三教一家的聖人訂立了規矩,選拔了一批紮根驪珠洞天的修士,我齊靜春雖然不認同,卻也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但如今天道要鎮壓此方天地,來便是了,我齊靜春一人願意代替小鎮百姓承受這場大劫,天道和規矩未曾落在空處,諸位為何要攔我?”
“哈哈哈,齊靜春你是真不知道其中緣由,還是故意裝瘋賣傻?”
“小小儒士,悖逆大道,也不自量力,就先由本座陪你玩玩!”
大手撥弄雲海的仙人朗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對齊靜春的譏諷,一尊金色巨人盤腿而坐,巨大的金色眼眸注視著一線排開,懸停於高空的十二把飛劍。這些飛劍如鐵騎列陣,被人勒緊韁繩,隻等一聲令下,便可衝鋒鑿陣。
金色巨人雙拳撐在膝蓋上,右拳緩緩抽出一根食指,屈指一彈。一柄飛劍激射而出,射向了齊靜春麵前的那一粒破碎的珠子。
飛劍下墜的速度快如閃電,軌跡上,拉扯出一條連綿不絕的雲尾,眼看就要刺穿驪珠洞天。
齊靜春法相臉色微變,伸出手掌將那顆蘊藏驪珠洞天的珠子虛握於手心之中,洞天小鎮瞬間由白晝變成了黑夜。
飛劍穿透了齊靜春的法相手臂,在離地麵咫尺之遙時,驟然停止。金色巨人食指輕輕旋轉,飛劍劃過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倒射而回,左手叩指輕彈,懸在空中的又一柄飛劍轟然落下,射向了齊靜春的手臂。
金色巨人兩根手指相互起落,十二把飛劍筆直落下,弧線返回,起起落落,反複循環。
齊靜春的胳膊被飛劍一陣密集攢射後,傷痕累累,浮現出了無數黑色孔洞,觸目驚心,但是教書先生神色自若,淡然處之。
十二柄咄咄逼人,再次懸在了金色巨人的麵前,手指起落,就欲要展開第二波衝殺。
“春風得意。”
齊靜春終於不再無動於衷,張口吐出了四個字,春風彙聚,彌漫天地之間,吹歪了激射而來的十二柄飛劍,劍身顫抖,伺機而動,輕微嘶鳴作響,卻始終無法靠近法相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