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金雲是被心口的灼痛驚醒的。
蓮花蕊的金光還裹著她,像團溫軟的雲,可她的血脈裡卻翻湧著陌生的燥熱。
金焰在丹田處不安地竄動,明明剛經曆過本源抽離的虛弱,此刻竟有種要破體而出的衝動。
她動了動手指,發現南華的掌心還覆在她手背上,溫度透過交纏的指節滲進來,像根定海神針,暫時壓下了那股躁意。
"醒了?"南華的聲音帶著晨露的濕潤。
他不知何時已坐直身子,脊背抵著石壁,卻仍將她護在懷裡。
晨光從洞頂裂隙漏下來,在他眼尾鍍了層金邊,雷紋淡得幾乎要看不見,顯是用了極深的定力收斂氣息。
九金雲剛要應他,忽然一陣心悸。
那心悸來得毫無征兆,像有根冰針猛地紮進靈海。
她瞳孔驟縮,金焰不受控地從指尖竄出,在兩人身周炸開一朵小金蓮。
蓮花剛綻開便扭曲變形,花瓣邊緣滲出墨色,竟在半空凝成個與她一模一樣的身影。
"金雲?"南華察覺不對,正要運起天雷引,卻見那影子抬手一推。
他周身突然騰起黑霧,竟是被某種力量禁錮了。
"彆白費力氣。"影子開口,聲音與九金雲如出一轍,卻裹著冰碴子,"這是你靈魂的倒影,天族的雷法破不了。"它指尖纏繞著黑紅相間的火焰,與九金雲的金焰如出一轍,"你以為淨化了靈核就萬事大吉?
可曾想過,真正的麻煩才剛開始?"
九金雲踉蹌著站起身。
她能清晰感覺到,這影子與自己共享著靈脈的震顫——對方每動一分,她的經脈便灼痛一分。"你是誰?"她喝問,金焰在掌心凝成劍,"幽冥尊者的手段?"
"幽冥尊者?"影子笑了,笑聲裡帶著幾分癲狂,"他不過是借我之手罷了。
你難道忘了?
三百年前翼族那座城,是你親手燒的。"
九金雲的劍"當啷"落地。
畫麵在腦海裡炸開。
血色的天空,焦黑的斷牆,嬰兒的啼哭被火焰吞噬,老人跪在地上抓著她的裙角,血從指縫裡滲出來,在她金紅的衣擺上暈開——那是她最愛的鳳凰花的顏色。
她看見自己舉著火把,金焰裹著黑霧,將整座城燒成白地。
"不!"她捂住頭後退,撞在南華懷裡。
南華的手臂立刻收緊,可那黑霧卻像有生命般鑽進他的法袍,在他頸側咬出一道血痕。"金雲,看著我。"他聲音發顫,卻固執地扳過她的臉,"那不是你,是被操控的。"
"操控?"影子的黑焰突然暴漲,將兩人逼到石壁角落,"你以為自己多清白?
鳳族血脈本就帶著毀滅的種子,你娘當年為保你活下來,用全族精血封了你的魔性——可現在,血魂祭破了封印,你以為你還能撐多久?"
九金雲的金焰開始不穩。
她能感覺到,有團黑火正在靈海裡與金焰角力,每一寸都疼得像是要裂開。"我不會"她咬著唇,"不會再被控製。"
"由不得你。"影子的指尖抵住她心口,黑焰順著血脈往裡鑽,"看看你身邊的人——"它轉頭看向南華,"天族帝君,背負著鳳族滅族之仇的男人,你以為他真能護你?
等你徹底成了魔,他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南華突然劇烈咳嗽。
九金雲這才發現,他的唇角溢出黑血——方才那黑霧竟在腐蝕他的神骨。"閉嘴。"他擦了擦嘴,雷紋在眼底翻湧,"就算她入了魔,我也會先毀了這雙手。"
九金雲的眼淚砸在他手背上。
那些被封印的記憶像潮水般湧來:她在涅槃時看見的血霧,娘親臨終前說的"小心鏡中影",還有每次金焰失控時,心底那聲若有若無的冷笑。
原來不是她控製不住金焰,是黑暗在借她的手蘇醒。
"夠了!"她突然抬手,金焰裹著血淚從掌心噴薄而出。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引動本源,金焰裡的黑火被灼得滋滋作響,"我是九金雲,不是你的傀儡!"
影子的身形出現裂痕。
它尖叫著後退:"你逃不掉的!
幽冥尊者的鏡麵輪回已經啟動,你早晚會"
"轟!"
一聲驚雷劈開洞頂。
玄霄的聲音混著風聲灌進來:"帝君!
翼族蒼翎說幽冥尊者要啟動鏡麵輪回,得儘快破了血魂祭法陣!"
九金雲轉頭,正看見玄霄扶著個渾身是傷的翼族男子衝進洞來。
那男子背後生著漆黑的翼膜,指尖還滴著暗紫色的血,正是蒼翎。"九姑娘。"他喘著氣,翼膜在身後劇烈扇動,"幽冥尊者要把你困在輪回裡,讓你重複焚燒翼族的罪孽,直到徹底入魔。"
南華的天雷引突然爆發出萬丈光芒。
他竟強行掙脫了黑霧的束縛,一把將九金雲護在身後:"金雲,用你的金焰引動蓮花本源,我用天雷引鎖死法陣脈絡。"
九金雲看著他蒼白的臉,知道他這是在燃燒天命。
可此刻容不得她猶豫——她能感覺到,影子雖散了,靈海裡的黑火卻越燒越旺。
她咬碎舌尖,血珠滴在蓮花蕊上,金焰瞬間染紅了整座天池。
"合!"
兩人同時抬手。
金焰與天雷在空中交織,竟凝出一柄金色雷霆劍。
劍氣過處,血河沸騰,靈核重新爆出金光。
九金雲看見,那黑火正順著靈核的裂縫被一點點抽離,她的靈海終於有了片刻清明。
"你們毀了我的計劃!"
陰惻惻的聲音從頭頂炸開。
幽冥尊者的身影浮現在烏雲裡,他穿著玄色法袍,麵上罩著青銅鬼麵,雙手結著詭譎的印訣,"那就讓你們陪我一起下地獄!"
黑洞在九金雲頭頂成型。
那是種比黑暗更黑暗的存在,連光都被吸了進去。
她能感覺到魂魄正在被撕扯,可更讓她心悸的,是蒼翎突然撲過來的身影——他的翼膜展開成巨大的屏障,暗紫色的血霧將黑洞的吸力擋去大半。
"蒼翎!"她想去拉他,卻被南華拽進懷裡。
天雷引的光芒將兩人包裹,可蒼翎的身影還是被黑洞邊緣的亂流卷得撞向石壁。
他的翼膜碎了大半,胸口插著半截青銅劍,血滴在青石板上,開出詭異的紫花。
"快走"他咳出黑血,"這黑洞撐不了多久"
九金雲的眼淚落在南華肩頭。
她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能聽見天池外鳳族的號角聲,能聽見玄霄在遠處喊著"帝君小心",可所有聲音都比不上蒼翎墜落時,那聲幾乎被風聲吞沒的"彆重蹈覆轍"。
黑洞終於消失。
晨光重新鋪滿天池,蓮花的香氣混著血腥氣鑽進鼻腔。
九金雲蹲在蒼翎身邊,用金焰替他止住血——可那傷口深可見骨,暗紫色的毒素正順著血管往上爬。
"我沒事。"蒼翎扯了扯嘴角,翼膜無力地垂在身側,"翼族早該放下仇恨了。"他的手指輕輕碰了碰九金雲的手背,"去蓮塘深處吧那裡有你娘留下的東西"
話音未落,他便昏了過去。
南華走過來,將外袍披在九金雲肩上。
他的指尖還在發抖,顯然剛才那招合擊術抽乾了他最後的本源。"先送他去醫仙殿。"他說,聲音輕得像怕驚碎了什麼,"然後你想去蓮塘?"
九金雲望著遠處重新綻放的金蓮。
晨露從花瓣上滾落,滴在她手背上,涼得刺骨。
她想起蒼翎最後那句話,想起娘親臨終前塞給她的那枚蓮花玉佩,想起靈海裡那團始終不肯熄滅的黑火。
"嗯。"她站起身,將蒼翎小心地抱進懷裡,"等他醒了,我們就去。"
風從洞外吹進來,掀起她的衣擺。
蓮花的香氣裡,仿佛還殘留著那道影子的冷笑。
九金雲摸了摸心口,那裡還留著方才黑焰灼燒的痕跡——她知道,這一仗不過是開始。
真正的陰謀,才剛剛露出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