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還是王大嘴笑著開口打圓場:“秀嬸子您放心的,我們都知道您疼孩子呢。除了王二麻子那壞胚子,誰也不能乾那混蛋事。您消消氣,先帶娃去看傷。”
“對對對。”眾人也回過神來,心裡都還覺著估摸是那小丫頭被蛇咬了,楊秀秀傷心過度才說這話,趕忙紛紛勸慰道,“快先去瞧傷吧,孩子重要!”
可憐她滿寶,今兒個肯定是嚇壞了,帶著去衛生院走一趟倒也使得,好好檢查檢查,可不能落下病根兒。
“青山!”楊秀秀突然調轉門閂指向兒子,“去牛棚借板車,咱去鎮上的衛生院!”
一聽他們要去鎮上的衛生院,看熱鬨的眾人更是確認了心裡頭的猜測,想著那小丫頭的傷估計不輕,一個個臉上都露出同情的表情,紛紛自覺地讓出道來。
等楊秀秀一行回家時,滿寶已經擦好了身子正在吃飯,小臉蛋透著粉嫩。
剛剛她被餓醒了之後,華慧喂了一回奶,又撕了些竹鼠肉給她熬了糊糊。等收拾好了一切才細細地詢問她受傷的經過。
當聽到滿寶說自己被人甩到地上的時候,華慧驚得臉色煞白,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聲音都帶著一絲顫:“寶啊,你頭暈不暈?除了傷口之外,有哪裡痛嗎?”
華慧還記得以前表姑跟她說過,這人真要是受傷了,外頭的皮肉傷有時候反倒是最不打緊的,但千萬不能輕視了那些頭暈腦脹的情況,萬一傷著內裡了可能會留下病根。
滿寶看出了她娘的擔憂,趕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娘,滿寶不暈,也不疼。”
“乖啊,要是難受就再眯會兒,娘抱你啊。”華慧用手背蹭了蹭女兒臉蛋,確認溫呼呼的,不燙也不涼,便也輕輕舒了口氣。
就在母女兩個細細說著話的時候,楊秀秀領著沈青山風風火火地進了屋。
華慧抬頭一看見兩人手裡推著個板車,心裡奇怪,忍不住站起身來問道:“娘,這是?”
楊秀秀先是回身把院門給關上,將那一堆跟在後頭探頭探腦看熱鬨的目光都鎖在了外頭,這才大著嗓門說道:“可憐我滿寶,小小年紀遭這個罪,你們倆趕緊把滿寶包好,咱們領她去鎮衛生院瞧瞧去。”
華慧聽了這話有些不解,她剛剛已經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滿寶的身子,又陪著滿寶玩了好一會兒,感覺滿寶應該是除了那幾處傷口之外沒啥大問題的。
不過她看著婆婆這副緊張兮兮又刻意提高了嗓門的模樣,心裡猜到這裡頭可能有啥自己不知道的事兒,便也什麼都沒說,轉身去屋裡抱被子去了。
等幾人收拾好出門的時候,村裡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幾個還在那兒聊閒篇的。
楊秀秀特意走過去跟他們打了個招呼:“我們帶滿寶去鎮上衛生院看看,王二麻子那邊可得勞煩大夥兒幫忙盯著啊,彆讓他給跑了。”
那幾人也紛紛應和著,嘴裡說著些讓滿寶趕緊好起來的話,站在那兒目送楊秀秀幾人走出村口,這才帶著看完熱鬨的滿足感往家裡走。
沈家屯到鎮上大概15裡路,平日裡要是光走路的話,不到兩個小時也就到了。可今兒個推著滿寶,速度自然就慢了些,約莫下午三點的樣子,他們才到鎮衛生院的門口。
沈青山把板車推到了規定的地方停好,守在那兒看著板車和車上的東西,楊秀秀和華慧則小心翼翼地抱著滿寶進了衛生院的大門。
衛生院的石灰牆斑駁發黃,牆根用紅漆刷著"救死扶傷,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幾個大字。正中央掛著偉人的畫像,下方釘著自製的藥櫃。
藥櫃裡東西還不少,玻璃罐裡泡著蛇膽酒,搪瓷盤裡碼著重複使用的針頭,酒精燈燒得發黑的棉球缸飄出二鍋頭味。
滿寶縮在華慧懷裡,小腦袋這兒瞅瞅,那兒看看,眼睛很快就盯上了護士站玻璃櫃裡那排寶塔糖,見那黃澄澄的糖尖上還粘著白色的糖粉,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往哪兒走呢?彆瞎溜達,這邊掛號!”一個穿著藍布列寧裝的女護士皺著眉頭,有些不耐煩地敲了敲手裡的搪瓷缸,衝著楊秀秀三人喊道。
她一邊喊,一邊還上下打量了楊秀秀和華慧一眼,看到她們身上補丁摞補丁的衣裳,眼神裡就閃過一絲嫌棄,還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子,把一點兒褶子捋平整了。
“好呢好呢,麻煩您了。”楊秀秀心裡有些堵,但是畢竟要給小孫女看病,很快就壓了下來。
好些城裡人就是有瞧不起人的臭毛病,像護士這種有體麵工作的,就更傲氣了。她一邊安撫自己,一邊笑容僵硬地把自家的社員證遞了過去。
女護士伸出兩個手指,拈過社員證看了看,微微掀了掀眼皮,語氣淡淡地問道:“是給誰瞧啊?什麼病?”
楊秀秀趕忙把華慧拉過來了一點,指了指她懷裡的滿寶:“是給我這小孫女看的,她被個二流子摔了一下,家裡頭不放心,就想著帶她來瞧瞧,怕落下啥病根兒。”
說著,楊秀秀還把包著滿寶的小被子稍微扯下去了一些,好讓護士能看清滿寶的樣子。
那護士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結果正好對上滿寶一張大大的笑臉。
說起來,那護士家閨女最近也生的大胖閨女,她還沒瞧見人呢,這會兒看到滿寶笑得可愛,她一下子想到自家小外孫女,忍不住也回了個笑臉。
表情做到一半,她就反應了過來,稍微愣了愣才緩和了語氣說道:“喲,這小囡長得還怪齊整的,看著跟畫上的年畫娃娃似的!”
滿寶聽她誇自己,那臉上的笑意更大了幾分,眼睛彎成了小月牙,脆生生地開口道:“姨姨,美,衣裳,好看!”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幾個字,那護士臉上的笑容看著就真切了不少,她笑著伸出手勾了勾滿寶的下巴:“真是個乖娃娃。”
說著,她又仔細瞅了眼滿寶臉上的傷:“這摔著可大可小的,是得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