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過去。
大殿外終於落下黑幕,一盞盞宮燈照亮大殿內外,更映照出殿外那三千精銳的鎧甲上折射出的寒光。
明明才是夏末季節,殿外站了近一天的精銳們,挺直的脊背上還涔涔滲著汗水,而大殿之內卻猶如進入了凜冽寒冬,氣氛壓抑得讓人不安。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慣常是不怒而威的,眉頭皺一皺,都會讓大臣們膽戰心驚。
可此時此刻,他的臉色卻無比僵白難看,像是被逼入絕境的困獸,呼吸稍顯急促,搭在龍椅上的雙手時而握緊,時而鬆開,掌心早已一片冷汗。
皇後數次想說話,然而對上蕭祁凰那雙靜如深淵的眸子,對上南詔祁將軍冷峻如鐵的表情,對上沈曜川幾人似笑非笑的麵容,話到嘴邊,她隻能生生咽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打破沉寂:“雖然雍朝不敵南詔,但若兩國真打起來,傷亡慘重的不僅僅是雍朝士兵和百姓,南詔同樣會有所傷亡。”
祁淵目光朝他看過來,眼神鋒銳猶如寒芒:“本將軍的三千鐵騎,不敢說抵你十萬大軍,殺你萬人馬綽綽有餘,若你不信,可以現在就試試。”
睿王麵色一白:“我不是這個意思。”
祁淵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兩國並無深仇大恨。”睿王笑著開口,像是在給自己找補,“南詔長公主跟雍朝太子兩情相悅,不如結兩國之好,讓長公主做雍朝太子妃,以後母儀天下——”
“你在說哪門子笑話?”沈曜川皺眉,厭惡地打斷他的話,“且不說你們太子品行有多卑劣自私,就單說他一個靠著裙帶關係才能坐上儲位的太子,給我們長公主殿下提鞋都不配,聯姻?你是昨晚沒睡好,天剛黑就開始做起了春秋大夢?”
睿王臉色漲紅,滿臉尷尬之色。
湛青梧笑了笑:“諸位口口聲聲說我們殿下一個醫女,不配做你們太子妃,怎麼?現在上趕著要我們長公主母儀天下?這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嗎?”
“當然不是自己扇自己耳光,而是如意算盤打得太響了。”明月冷哼一聲,“太子之前還說殿下被他慣壞了呢,真是惡心得我,差點沒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裴子琰麵色一陣白一陣紅,被奚落得臉上陣陣發燙,難堪而狼狽,幾乎無地自容。
他想解釋,可解釋隻是徒增笑柄罷了。
傾雪和離的態度那麼堅決,怎麼可能聽他幾句解釋就心軟?
皇帝沒在乎他們的奚落,而是認真考慮了睿王的建議,他朝蕭祁凰說道:“如果兩國真能聯姻,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就算長公主希望朕即刻退位,朕也願意。”
“任何要求都可以提?”沈曜川眉梢一挑,“那我就不客氣了。”
皇帝見有戲,忙道:“沈家主請說。”
“請你們的太子殿下即刻登基為帝,帶著雍朝江山做嫁妝,入贅我們南詔,做女皇陛下的第十八房妾室,不知皇上意下如何?”沈曜川微微一笑,“反正你們不是說了嗎?哪個帝王沒有三宮六院?我們殿下回南詔之後可是要登基做天子的,讓裴子琰做十八房妾室,也不算委屈了他。”
此言一出,殿上一陣嘩然。
皇帝陛下驚道:“沈家主說什麼?”
皇後不敢置信地看過來。
裴子琰也猝然抬眸,震驚地盯著蕭祁凰。
登基做天子?
沈曜川說的是……蕭祁凰登基?
這怎麼可能?
南詔從來就不是女子為帝。
這種話是可以隨隨便便說出口的嗎?
雍朝文武百官都驚呆了似的看著沈曜川,一時隻以為這個皇商說話太過口無遮攔,為了羞辱他們,連女子登基為帝這種事情,都能隨隨便便拿來說笑。
“諸位覺得不可思議?”沈曜川嘴角在笑,眼神卻帶著幾分輕蔑,“知道你們都是一群井底之蛙,不怪你們眼皮子淺。”
蕭祁凰端著茶盞,斂眸輕啜一口茶水:“時辰不早了。”
話音落下,氣氛倏然凝滯。
時辰不早了。
一切該結束了。
皇帝聽出了他的意思,麵色驟變,語氣稍顯急切:“請長公主和諸位使臣到……到驛館住上一宿,不,或者直接去太子府住上一宿,我們明日再談……”
“今日之事,為何要拖到明日?”湛青梧皺眉,明顯有些不悅,“彆說我們不講情麵,現在給你們的選擇有兩個,一是三座城池和一千萬兩白銀,二是新帝帶著雍朝江山入贅,成為南詔附屬國,從此每年朝貢。皇帝陛下選一個吧,儘快做出決定,我們把條約簽了,明日一早就啟程回南詔,還能給你們省下一筆設宴的銀兩。”
皇帝臉色一變,掌心又開始滲出冷汗。
他焦急地看向席間大臣,希望有個人能儘快想出辦法,解決眼前這個困境。
“應該還有第三個選擇吧。”武王眉心微擰,一臉嚴肅地看著蕭祁凰,“方才沈家主說,隻要太子殿下願意自儘,就可以三座城池。如果隻是算那多出三年的壽命,我們是否隻給一些銀子就成?”
“武王!”皇後麵色一怒,“你在胡說什麼?你敢讓太子自儘?”
“這一切都是因為太子殿下而起。”武王說著,朝裴子琰投去一個不屑的眼神,“太子本該在三年前就死掉,南詔長公主救他一命,他心存感恩求娶長公主為王妃,主動承諾這輩子隻愛王妃一人,可後來為了拉攏輔國大將軍,竟背信棄義,辜負長公主一片真心,這難道不是太子欠下的債?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憑什麼讓我們來承擔他背信棄義的後果?”
“雍朝疆土不屬於任何一個人,不應該為了任何人的錯誤而失去,這一切都應該由太子殿下自己去承擔。”
“我早就說過,裴子琰根本沒資格做太子!父皇放著眾多身體健康、能力卓絕的兒子不用,偏要立這麼一個廢物東西為儲,現在騎虎難下,父皇覺得應該怎麼辦?難不成真打算獻出三座城池?或者父皇現在就退位讓賢,讓裴子琰繼承帝位,去南詔入贅?”
武王像是長期以來積壓了太多不滿,此時受情緒控製,所有不滿突然爆發,一番話脫口而出,根本沒心思考慮會不會引起皇帝震怒。
更讓人詫異的是,武王這番話剛落音,端王就接了口:“武王說得沒錯。這一切都是因為太子而起,理該太子殿下自己解決,憑什麼讓我們所有人跟著承擔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