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琰沒說話,薄唇抿緊。
他的耐心已經被逼到了極限。
他無法繼續容忍明月的放肆,明月必須受到懲罰,她才能安分一些,否則就像秦嬤嬤說的,她們早晚騎到他脖子上撒野。
可裴子琰望著蕭傾雪那雙平靜至極的眸子,命令卡在喉嚨裡,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他不想真的把她逼到絕境。
兩年來恩愛的畫麵閃現在眼前,裴子琰嘴角抿得泛白,他不知是後悔弄到如今這個局麵,還是擔心鬨僵之後,他跟蕭傾雪將再無挽回餘地。
他甚至後悔了讓秦嬤嬤進來。
早在母後提出讓教養嬤嬤來晉王府教規矩時,他就該回絕的,他以為秦嬤嬤來了之後,明月會有所收斂,沒想到她還是如此桀驁不馴。
明明她以前很是懂事,一點都不像現在這般張牙舞爪。
僵持良久。
裴子琰還是開了口:“傾雪,讓明月出來,給秦嬤嬤賠個罪,今日之事孤不會再追究。”
他甚至沒再讓明月跪下,隻要她出來服個軟,跟秦嬤嬤說兩句好話,代表她妥協的態度,讓秦嬤嬤有個台階下去,就行。
但是蕭傾雪這兩天完全轉了性子。
跟以前溫柔好說話的態度完全不同,她看似平和理智,一點怒火都沒有,卻硬得跟塊鐵板似的,油鹽不進,刀槍不入。
她根本不在乎裴子琰遞來的台階,依然是那句話:“明月不過是一片護主之心,並未做錯什麼,她沒有必要跟任何人賠罪。”
秦嬤嬤又驚又怒,簡直欽佩她的膽量。
她從未見過如此不知死活的女子。
當著她這個教養嬤嬤和這麼多侍衛的麵,公然頂撞太子,一點麵子都不給太子留,她是真打算跟太子撕破臉,從此被打入冷院,再無出頭之日是嗎?
那個明月區區一個侍婢。
她今天能護得住她,明天呢?後天呢?
她能護一輩子嗎?
太子府這麼多侍衛下人,想弄死一個明月根本就是輕而易舉,太子隻要一個命令,明月隨時隨地去見閻王。
這對主仆還真是不怕死啊。
不知是仗著太子以前對她們的寵愛,以為太子會舍不得處置她們,還是真的骨頭硬無懼生死。
“秦嬤嬤不是要來教規矩的嗎?”蕭傾雪目光微轉,似笑非笑地看著秦嬤嬤和四名女官,“那就留下來吧。”
說罷,轉身進屋,當著裴子琰和秦嬤嬤的麵,就這麼慢條斯理地關上房門,把所有人隔絕在了門外。
眾人噤若寒蟬。
秦嬤嬤不可思議地看向太子。
太子為什麼不下令把側妃和那個賤婢拿下?
明月這樣以下犯上的東西,隻有當場杖斃才能震懾其他人,讓侍衛進去把她抓出來,打得奄奄一息,側妃自然就聽話了。
太子被氣得這麼狠,卻還是舍不得動手,分明被拿捏得死死的。
怪不得她們主仆氣焰這麼囂張。
秦嬤嬤站起身,麵色陰沉怨毒:“太子殿下,皇後娘娘說您如今貴為太子,行事萬不可像以前那般心慈手軟,若連後院都鎮不住,以後如何鎮住——”
“你先去歇下吧。”
秦嬤嬤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聲音戛然而止,愣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瞪大眼:“太子殿下?”
“周嬤嬤,帶秦嬤嬤和四位女官去安頓下。”裴子琰斂眸,掩去眼底疲憊和頹然,“明天再開始教規矩。”
他原本想讓秦嬤嬤回去複命的,可他心裡清楚,秦嬤嬤回宮之後必定添油加醋,把方才這件事陳述給皇後,皇後震怒之下,會越發對蕭傾雪不滿,接下來還不知會再想出什麼樣的手段對付蕭傾雪。
裴子琰腦子裡一片混亂,不想再讓事態惡化。
今日沒當場懲治明月,他的太子威嚴已經在秦嬤嬤和侍衛麵前蕩然無存,若還有下一次……他就算不想殺明月都不行了。
裴子琰命侍衛都退下,目光沉沉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然後轉過身,邁著疲憊而沉重的步伐離開。
霜雪院外的防守撤了。
因為這一出鬨劇,蕭傾雪用膳時已經過了飯點。
當然,裴子琰也一樣。
但裴子琰是太子,隨時要吃飯,廚房都不敢懈怠。
可太子側妃就不一樣了。
明月去傳膳時,裴子琰剛安排過來的廚娘態度很差:“過了飯點都沒飯了,以後想吃飯來早一點。”
其他人不怎麼敢說話。
就算有人念著王妃以前對他們的好,眼下也明白側妃跟太子的關係已經破裂,失寵是早晚的事情。
他們不能冒著得罪太子的風險討好王妃。
明月看清了這一點,倒也沒說什麼。
她不想跟這些下人為難,畢竟大家都是奉命行事,隻要他們不主動招惹挑釁,她不會找茬。
回到房裡把這件事跟小姐說了,蕭傾雪表情淡定,並未因此生氣。
“我們出去吃吧。”蕭傾雪淡笑,“帶上一些銀子,去京城最好的酒樓,我請你吃飯。”
明月點頭:“好。”
明月揣了百兩銀子,還帶了一些碎銀子在身上,蕭傾雪換了身便於出門的輕便衣裳,頭上的發釵和耳墜什麼的都卸了下來。
主仆二人就這麼走出房門,往院外走去。
院子外守衛撤了,防守鬆懈許多。
院門沒鎖,走出去很容易。
但走到角門處就不那麼容易了。
守著角門的婆子看見王妃和明月,先是詫異,然後態度強硬地阻止:“太子殿下有命,不許王妃離開半步。”
明月本來不想為難她,隻道:“王妃以前想什麼時候出門,就什麼時候出門,何時需要被一道門困住了?”
婆子道:“太子殿下昨晚下的令——”
明月冷笑:“如果我們非要出門呢?”
婆子低頭:“請王妃恕罪。”
蕭傾雪淡笑:“你可以把門打開,然後去跟太子告狀,就說是我們硬闖出去,也可以讓明月把你打暈,然後我們依然能出去,但你就隻能在這裡躺上兩個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