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邊的落霞光影,也擋不住男人優越俊挺的骨相,朦朧光線裡,他剛毅冷硬的眉眼因著上挑的丹鳳眸,平添幾分風情柔意,縱使再冷淡的神情,在那眼尾輕挑的瞬間,也如是神跡。
他看起來是才匆忙從城外營地裡回的京,身上的盔甲還沒卸下,長靴上還有泥水。
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氣質和美貌。
美貌……呃,她也得有膽子看啊。
蘇暖暖的嘴巴已經張得老大,像是受驚的小鹿看到了可怕的叢林之王,下意識就站起來立正!
比外麵的兩個黑甲軍還站得穩當。
陸家一共有四個兒子,前麵除了陸賢妃外,還有一個二姐姐,這個活閻王……呃,這個陸三,算是陸家的長子。陸家父母早逝,的確是兩個姐姐拉扯著弟弟們成人。
當然,陸三除外。
他打小就在軍營長大。
陸棲寒不僅生得就是一張生人勿進的冷酷麵孔,性子也十分高冷不近人情,冷血又殘暴。
他少年時就敢動手打皇子。
後來他掌管了三軍兵權,帶著人去清掃前朝餘孽時,屠儘了整個山林村落,連無辜的三歲孩童都沒放過。
而那一年,他才十二歲。
這可不就是活閻王?
他就是那暗夜裡噬魂的修羅,是叢林裡的百獸之王!心狠手辣,狡詐腹黑!
以至於,汴京城的人提及陸家公子,都隻會想到驪山學院裡的那幾個好說話的,誰會主動想起這一位早就另開府邸,權勢滔天,卻是天生煞體,令滿朝文武膽寒畏懼,無人敢接近的陸大人啊!
是的,大人。
西魏排得上名號的武將都稱之為大人,這是僅次封狼居胥外的最大稱謂。
而陸棲寒沒封爵位,並不是他實力不行,是他自己拒絕了!
這樣傳說中鐵血無情,又心思怪異的大人物,就坐在蘇暖暖麵前,她怎麼不害怕呢!
其實也不怪蘇暖暖膽子小,小時候不聽話,娘親總是用拿‘陸三來了陸三來了……’來嚇唬她。以至於到現在蘇暖暖都還有童年陰影,看到陸棲寒就發怵,連站在他跟前都像是立軍姿。
她僵硬地歪著腦袋,偷偷朝男人身後瞧了眼。
不會是陸六不想來,所以派了陸家的長兄,也是陸家最位高權重,最有威望的人前來拒絕自己吧?
陸家不愧是汴京大家,連回絕婚事都做得這麼正式。
倒顯得她小家子氣了。
蘇暖暖咳嗽了一聲,站直身子,但還是不敢看對麵的男人一眼,盯著自己的鞋尖。
“陸家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還請陸大人回去告訴……“
陸棲寒隔著桌上的熱茶水霧看了眼對麵快要縮成一團的小身影,可能是此刻的水霧輕柔,他的眉目並沒有因常年在軍營變得過於冷硬。
相反,五官優越,皮膚白皙的他,若是脫下這身盔甲,看著當和朝中年輕文臣無二。
“那蘇家小姐是同意了。”他的聲音也和他人一樣冷酷,連簡單的問詢都像是在發號施令。
蘇暖暖咽了口唾沫,隻想趕緊跑,點頭如搗蒜:“嗯嗯嗯!同意了。”
陸棲寒都親自來了,她還能硬嫁去陸家不成?
陸棲寒的冷冽眸中生出的漣漪被霧氣遮擋,順著她的話輕嗯了聲:“既然兩府都沒有異議,那便開始選日子吧。”
“日子?”蘇暖暖一臉迷茫。
選什麼日子?相看不成,又不是退婚,還得宣告全京城嗎難道?
這陸將軍侮辱人真有一手。
也難怪連皇子都敢揍了。
“可不可以……遲一點啊?”蘇暖暖擰著衣角,探出小腦袋,哽著脖子怯生生地和他討價還價。
就算是要宣告今日相看的結果,也得緩幾天吧,至少得等娘親那邊穩些再說。
陸棲寒微凝長眉,但他冷淡的眉目並沒流露出多餘的表情,再次順著她的意思頷首:“嗯,全憑你的意思。”
蘇暖暖長呼一口氣:“謝過陸大人了,今日這桌茶我請。”
她放下一錠銀子,趕緊帶著流霜跑了個沒影。
外麵守門的兩個黑甲軍,看著被大人嚇跑的小姑娘,兩人對視,默然不語。
這不是第一個被將軍大人身上的冷煞之氣嚇到的女孩子。
他們早就習以為常。
隻是,今日軍營事務繁多,大人匆匆忙忙趕回來這一趟,隻是為了來這會見一個小丫頭?
芙蓉齋外。
蘇暖暖逃命地回到了馬車,真切感受到了屁股落地,這才仿覺撿回一條命。
流霜也跟著擦冷汗:“小姐,真是好險啊,還好今日沒有相看上,不然今後小姐嫁給陸六公子後,還得時時麵對這位爺。”
蘇暖暖一想到自己今後在陸家,日日都要躬身給位高權重的冷肅長兄敬茶見禮的日子,便不由打了個冷顫。
險,太險了。
“流霜,回去後先彆說相看的結果,就說下次還要相約。”蘇暖暖還是顧及娘親的感受,今日的相看娘親準備好了許多,畢竟能在全京的達官貴族裡搜羅出一個願意相看她的人,實屬不易。
“等會兒在蜜香堂停一下,娘親喜歡吃他們的蜜棗,多買點回去。”
流霜笑眯了眼,笑著笑著,眼角便忍不住紅了,偷偷拿著袖子拭淚。
小姐終於想通不再留戀霍家公子,真好啊。
她家小姐,理應配更優秀的兒郎。
尚書府的馬車駛出長街,正和另一輛從拐角出來的車擦肩而過。
霍錚辭坐在車裡,因為家教嚴苛,才十六的他,總是刻意地板著一張臉,今日這張臉上的陰鬱之色比以往更濃了。
“錚辭,你這是要出京嗎?”車外傳來季家公子的聲音。
霍錚辭掀開簾子,便見往日的好友一行人,正騎馬準備去馬場。
“今日馬場有比試,你去不去?”季景煥問。
霍錚辭沉肅著臉道:“今日無空,你們去吧。”
好友幾人對視,紛紛打趣。
“瞧你臉上的沉鬱之色,莫不是蘇家那丫頭又纏著你了?哎我說,蘇家丫頭雖然祖上出身粗鄙,但姿容樣貌卻是汴京一等一的出挑,難得她多年來隻喜歡你一人,收回去當個妾室也湊合啊!”
霍錚辭臉色更是鐵青,眉宇間流露出一絲嫌惡:“不會說話就彆說,誰要娶她了?哪個大傻叉才會娶她!”他沒說的是,那日慶王府的宴會後,蘇暖暖已經四五天沒有再來纏他了。
想到這,霍錚辭眉頭不自覺凝起。
“哎呀,開玩笑的,彆生氣嘛。”
不過他今日心情不好,並不是因為蘇暖暖,而是因為父親讓他去營地親自拜見三軍首領陸棲寒。
陸棲寒,五歲入軍營,十歲上陣殺敵,十二歲拿下前朝黨羽,十五歲率領三軍大破外藩邊關。
年少成名,戎馬半生歸來,也才二十。
他戰功赫赫,是唯一一個可以攜劍進金殿的朝臣,除西魏帝外,皆可不拜!
群臣懼他,百姓敬他。
對汴京的權貴女子來說,陸棲寒是遙遠又可怕的煞神,但對於權貴弟子來說,特彆是對武將之路充滿抱負的年輕兒郎,他就是一座難以翻躍的高山。
霍錚辭馬上就要入仕。
陸棲寒雖然不是掌管朝堂新人的朝臣,但手握兵權,身為三軍將領的他,在有些事上是有一定的話語權的。
父親還特意囑咐,讓他一定謙卑有禮,像是麵對長輩一般恭敬。
陸棲寒的確有本事,但在霍錚辭看來,汴京裡有本事的人不少,陸棲寒就是仗著宮裡的賢妃長姐,才有了機會和地位。
他才不要和陸棲寒一樣,仗著家世為所欲為,他要靠自己的真本事!
退一步來說,霍家門楣不低,霍錚辭的母親還是先帝親皇弟肅王的小孫女,這樣的家底,還需要去求那陸棲寒嗎?
心情不爽,霍錚辭越發煩躁。
“公子,我好像看到蘇家的馬車了,就停在那邊的蜜香堂。”
霍錚辭眉心一跳,像是鬼追過來了。
“快,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