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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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聲陣陣,還有錄音機在放著百鳥朝鳳。

人們的笑鬨聲更是不絕於耳。

“談嬸子,不管咋樣,三禮總算是結婚了,以後真到了地下,也不至於是孤零零一個人。”

“呸呸呸,少胡說。”

“我咋胡說了,那軍區醫院的大夫不都說了,三禮成植物人了,腦子都死了,養得好,也活不過兩年。我算著到今年中秋,三禮就昏迷兩年了吧。能不能過這個中秋還不一定呢。”

“老一輩的都說結婚衝喜,說不定這一衝,三禮就好了。”

……

屋內,沈南星在輕輕揉著自己的眉心。

她正在調配最新一款藥物的配方,實驗室卻忽然起火,報警器失靈,沒等她跑出去,安全門就落下,緊接著就是爆炸。

這樣的爆炸,她知道自己死定了,唯一的幸運大概就是,不會太痛苦,一下就過去了。

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沒死。

她重生了。

重生在1978年,她20歲的這年,高考“落榜”之後,她被公社的二流子金元寶訛詐,非說她治壞了他,讓她要麼嫁給她,要麼就去坐牢。

她當然不肯。

她寧願去死,也不願意嫁給金元寶那種色鬼流氓。

就在她走投無路之時,談奶奶問她,願不願意嫁給她的植物人孫子,談禮。

這結婚算是給她孫子衝喜了。

但隻要她願意嫁過來,她以後想讀書想繼續參加高考,談家都支持。

上輩子走投無路的沈南星,毫不猶豫地選擇,嫁。

如今,她就重生在了此刻,和植物人談禮衝喜結婚的現場。

低頭,她看到自己上身穿的,是件頗有時代特色的紅色燈芯絨上衣,下麵是黑色滌綸褲子,也就是曾經七八十年代最流行的的確良,腳上是一雙偏帶布鞋,底子還是手工納的千層底。

抬頭看去,房頂是那種老式木製橫梁結構,中間還吊著一個老式燈泡,發著昏黃的光。

那手一摸就掉粉的石灰白牆上,貼著個大大的紅雙喜剪紙。

遠離窗子的那麵牆邊,擺著張一米寬的木床,上麵躺著個皮膚蒼白身形瘦削修長的男人,床邊的被子外麵掛著個尿袋。

沈南星忍不住走近過去。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正是她的新婚丈夫,植物人談禮。

看著床上躺著一動不動,臉色蒼白,極其瘦削的男人,上輩子的那些早被她埋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緩緩浮現。

她外祖秦家,是傳承數百年的中醫世家,家中子侄大多數都死在了抗戰中,隻有他外公秦安平活了下來,成了秦家唯一的獨苗苗。

外公隻生了一個女兒,就是沈南星她媽秦菘藍。

1957年,秦菘藍和農村出身的大學生沈成山結婚,生下沈南星。

1966年,沈南星8歲,外公秦安平被打倒不幸過世,身為大學教授的母親秦菘藍,也被牽連。

生父沈成山迅速離婚劃清界限,又娶了個家庭成分好的寡婦,帶來一個比沈南星大1歲的女兒。

沈南星就被送回鄉下老家,跟著爺爺奶奶叔叔們一大家子過活。

曾經物質生活精神生活都極其豐富的秦家繼承人,變成寄人籬下的小可憐。

曾經對她各種疼愛極其熱情,態度上還格外小心翼翼的爺奶叔嬸們,一瞬間變了嘴臉,對她非打即罵呼來喝去,吃不飽穿不暖,還有永遠數不清的活要乾。

16歲那年,她剛開始隻是感冒發熱,最後卻被折騰到重病垂危。

村裡婦女主任宋秀芳看不下去,一個電話打到省裡父親的工作單位,她才得以被送回省城看病。

原以為總算能留在省城,可知青下鄉政策已經非常嚴格,沒有工作又符合年齡的都得下鄉。

她憑著從小學到的中醫藥知識,通過了藥材收購站的招工考試,可卻被生父和繼母私下操作,把這個名額給了繼姐,並且在第一時間給她報名下鄉插隊。

為了“照顧”她,生父和繼母通過關係,把她下鄉插隊的地點就安排在老家村子,理由是繼姐一天都沒在鄉下待過肯定適應不了,她都在鄉下那麼多年肯定早習慣了,在老家插隊家裡還能繼續照顧她。

照顧?

那是折磨!

日子一天天煎熬著過,終於等到高考恢複,她第一時間報名參加高考。

她很有信心,報的全國最好的京市醫學院,她想學西醫。

考完試她也覺得自己考得不錯,可不知道為何,彆人的錄取通知書都收到了,就她沒有。又等到過完年,彆人都要去上學了,她也還沒等到通知書。

她求在縣城派出所當所長的小姑父幫忙查一查。

小姑父查了說高考成績屬於重大機密,不公開,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就是考上了,沒收到就是沒考上。

可能是她報的學校分數太高,填報的人太多,許是就差那麼一兩分。如果當時彆報京市醫學院,報本省的應該就能考上了。

小姑父還鼓勵她說今年沒考上也沒事,明年再考,上頭已經確定不會再停止高考,年年都能考。

小姑父說的有道理,她覺得自己考得好,但全省那麼多人,全國更是有上百萬人參加高考,而她報考的又是醫學類院校中的第一,她也確實不敢肯定自己就一定能考上。

她失望,但並不氣餒,決定好好複習過幾個月再參加7月份的高考。

可沒過多久,她就被鎮上的二流子金元寶訛詐,非說她開的藥把他吃壞了,要她嫁給他,不然就得去坐牢,叫她一家所有人都不得安寧!

她當然不會同意,可爺爺奶奶哭天抹淚,叔叔嬸嬸堂哥堂妹們也都指責她,連累家人。

就在她走投無路萬念俱灰時,村上德高望重的談老太太,問她願不願意嫁給談禮衝喜。

隻要她願意嫁,金家逼婚的事,談家出麵擺平,以後還叫她繼續讀書考大學。

有人覺得這是趁火打劫。

可對沈南星來說,這絕對是雪中送炭。

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於是,在金家上門逼婚之時,談家老太太也登門了,帶著村乾部和縣裡的乾部領導一起,跟金家搶人,說她已經答應要嫁給她那個因公負傷的植物人孫子,誰敢來搶她家孫媳婦,就是結死仇。

爺奶問沈南星,是不是真的。

沈南星毫不猶豫點頭。

如果真的要嫁,她寧願嫁給因公負傷的植物人,至少那是個英雄,而不是金元寶那樣的流氓色鬼。

上輩子,她嫁過來談家之後,談奶奶果真信守承諾,並沒有為難她,更沒阻攔她繼續參加高考,隻說希望日後她死了,沈南星能幫著照顧一下談禮。

3月結婚,7月份她參加第二次高考。

這次高考領導人說為了防止走後門,高考成績公開。

她不信命,再一次填報京市醫學院,終於收到錄取通知,但卻是海市醫學院,去問了才知道是有好心的領導怕她再落榜,幫她改了誌願。

雖然很生氣但事已成定局,她就準備去上大學,就在這時省城的父親打來電話,說她親生母親在農場死亡,讓她趕緊回省城,一起去給她母親收屍。

她回去了,再一次落入圈套。

她的錄取通知書和村裡開的各種證明,都被換給她的繼姐沈文慧,讓繼姐代替她去上大學。

他們還告訴她,她親媽在被下放到農場的第一年就掉河裡了,屍體都沒打撈上來。

也是在這時,從繼姐口中她才知道,原來她去年12月第一次參加高考就考上了,隻是小姑父利用職務之便,截走她的錄取通知書,讓表姐代替她去上了大學。

在這個一切檔案證明都是手寫,最多再加一個蘿卜章的年代,小姑父作為城關派出所的所長,操作這一切簡直易如反掌!他甚至可以重新給表姐弄一份檔案!

而小姑父為了阻止她參加第二次高考,怕她發現被頂替的真相,竟然說動爺奶,又拉上金家,要把她嫁給金家那個色鬼二流子,把她永遠留在農村!

這才是金元寶算計訛詐逼婚的緣由!

若不是談奶奶相救,他們的計謀就真成功了。

見她已經嫁到談家,無法再阻攔她第二次參加高考,為了避免京市醫學院出現兩個沈南星,姑父就想方設法就更改了她的高考誌願。

這才導致她明明報了京市醫學院,最後錄取的卻是海市醫學院。

就算如此,他們也還是沒有放過她:騙她回城,再一次奪走她海市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和身份。

兩次啊。

她兩次參加高考,兩次考上,兩份錄取通知,都被他們奪走。

一份,被小姑和姑父奪走,給了表姐。

一份,被父親和繼母奪走,給了繼姐。

這還不夠,官迷的父親和繼母,還要把她嫁給領導的腦癱傻兒子來換前程。

她拚命逃出來,想要重新拿回自己的身份和錄取通知,可是卻發現,滿大街貼的都是她的通緝令,她成了殺人犯,被通緝。

上麵的名字不是她,可照片是她!

經曆這麼多,她無法再天真地認為自己能去說清楚,能證明自己清白。

她知道自己一旦被抓,就一定會被按死在通緝犯這個身份上。

她隻能一路南下逃亡。

作為見不得光的通緝犯,她跟乞丐翻過垃圾堆泔水桶,進過黑工廠,與人販子鬥智鬥勇,和真正的殺人犯一起住過橋洞,後來到港城進了黑診所當學徒……

慶幸的是,她的醫學天賦太過出眾,無論是傳統中醫,還是現代新醫,她的悟性和動手能力都超凡卓絕,出色到讓人畏懼的地步!

舉世罕見的天賦,堅韌無比的心性,再加上持之以恒的努力,才有了後來被全世界富豪名流們都趨之若鶩的天醫聖手,才有了被投資者認為是奇跡的醫藥集團!

她還和中夏國合作,發展推廣現代國醫,合作開發新藥。

可就在她研發新藥時,遇上實驗室爆炸,她死了卻好像又沒死。

她重生了。

回到了1978年,她和植物人丈夫的新婚之夜。

沈南星閉上眼睛,深吸口氣。

這操蛋的人生。

都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她的一輩子也太特麼苦了。

終於功成名就,財富地位全都超然眾人,她卻重生了。

一切成就,全都被抹平。

饒是她已經修身養性多年,情緒鮮少再有波動,此刻也不由得咒罵一句,賊老天!

要她把上輩子的苦再吃一遍?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苦,這輩子她再吃不了一丁點兒!

上輩子她年少單純,知道家人刻薄,卻想象不到人性竟然能惡到那種地步,才會被他們算計成那樣。

即便後來她功成名就,可曾經的算計、背判、苦難,那些記憶,永遠都在。

她曾經匿名在網上傾訴過,得到的回複卻是:苦難是一筆財富,打不倒你的,都會讓你更強大,感謝你曾經受過的苦,是那些鋪就了你的成功之路。

沈南星:“……”

這苦難給你要不要?

她是秦家繼承人,頭腦毅力啥也不缺,她不需要苦難來讓她成長!

還有,她成功要感謝的人,隻有自己,而不是狗屁的苦難。

如果苦難真是財富,那世上怎麼還有窮苦?

那些過往的苦難,隻會無數次在午夜,纏住她的心臟,扼住她的咽喉……

她會調節自己,不受影響。

可不代表,她不會恨。

拿著生父給的撫養費,卻還把她當牲口使喚的爺奶,奪走她第一份高考錄取通知書的表姐,為了把她留在農村算計她嫁給二流子的小姑姑父。

還有她的生父沈成山,在運動開始時舉報自己的嶽父,後來事態失控,嶽父死了,牽連到了妻子,他連妻子也舉報,又迅速離婚劃清界限。

至於沈南星這個親生女兒,直接被他拋到鄉下,後來還夥同繼母奪走她的第二份大學錄取通知書,還要把她嫁給領導的腦癱兒子。

最後她被誣陷成殺人犯,被通緝,不得不南下逃亡。

這其中,怕是也有生父和繼母的手筆。

沈南星捂著眼笑了。

她已經有多久多久,沒有再想起過這些事,原以為早就忘了,不在意了,畢竟這些人,後來年紀大了下場也不怎麼樣。

可如今重生,又站在這個時間命運的節點,她回憶起從前,原來這些,她還是曆曆在目。

果然傷口好了,疤痕還會替你記著疼。

哪怕消了皮膚的疤痕,心上的疤痕也永遠都在。

唯一能夠真正治愈傷痛的辦法就是,讓傷痛,從一開始就不要存在。

這些人是晚年淒涼,可他們快快活活地過了好多年呀,憑什麼呀?

或許,這就是她重生的意義?

還有就是,上輩子即便她後來在港島,事業非常成功,可秦氏醫館,無人繼承,依然泯滅在時代洪流。

曾經傳承幾百年的中醫世家,就這麼煙消雲散。

她的母親秦菘藍,據說被下放農場的第一年,就失蹤,再無音訊。

上輩子她自顧不暇,後來終於有能力尋找時,已然過去太久,什麼都找不到了。

她的母親,生死不知。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沈南星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重生,或許是一份美好的禮物呢。

她要找到母親。

她要把秦氏醫館傳承下去。

上輩子已然站在事業巔峰,這輩子她隻想享受生活,就當個平平無奇的小醫生吧。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她其實,一點都不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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