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是要遊園嗎?”謝知月遲疑的站在原地不願往前。
齊景暄坐在父親對麵,二哥選了父親身邊的位置,靠近公主一些,到她,就隻剩下齊景暄身旁的餘位了。
若是外男,這樣肯定行不通,但是對方天家身份,於君臣關係上倒也就沒什麼,可是她不想接近齊景暄,一分一秒都不想!
連城看了她那個垂眸把玩手中茶碗的哥哥一眼,很識趣的答複:“日頭太盛,不急這一會,這裡涼快,謝小姐也先坐一會吧。”
謝知月向父親投過去求助的目光,榮國公卻直接選擇了忽視,“女兒,快謝公主賜座。”
“不用謝了,坐吧。”連城擺手示意。
回了盛京規矩就是多,處處都是君臣有彆尊卑分明的階級感,跟人相處的時候一點都不自在。
她作為天家高位者都不自在,那處於下位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想必這位謝小姐也是吧,不然她為什麼一直低著頭,從進亭子開始就一臉畏懼的樣子呢?
以前,彆的官家小姐看到他,狀態好像也是差不多的,但是她們明顯羞澀比畏懼更多。
謝知月沒有上桌,特意繞開齊景暄,就坐在靠水榭邊窗的長椅上。
在她的視角,隻能看到齊景暄那鶴骨鬆姿的清挺背影。
這男人,不管怎麼看,至少在外貌上,都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茶桌上,謝良卿主動提起陪太子下棋,太子沒拒絕,整個對弈過程中,除了棋子落在棋盤上的碰撞,就是風吹紗帳的簌簌聲,沒一個人開口說句話打破僵局。
謝知月不懂棋局,但是她知道齊景暄的棋藝如何,不用坐在他身邊,即使是背對著他,看他落子那手勢,都知道他現在非常漫不經心,有一搭沒一搭的在回對方的棋,玩戰術拉扯而已。
她記得齊景暄說過,他通常隻跟棋下得非常爛但是他又要給麵子的人這樣玩,這叫讓子。
邊上觀局的榮國公與連城,包括後頭的謝知月,一老二小都隻感覺到了兩個字:無聊。
三伏天炎熱,人在陰涼的環境下就容易犯困,氣氛又實在無聊,聽著那有一搭沒一搭的下棋聲,謝知月開始昏昏欲睡。
她二哥沒那麼擅長與人交際,齊景暄就不能自己找點話題聊嗎,非要讓氣氛這麼無聊!
仆從送來茶水時,總算是有了話頭,榮國公上手要烹茶,出言介紹道:“這是巴中地區初春時期的茉莉雪芽,都是今年的新茶,水也是舊年的梅花雪水,消暑最合適不過了,雖上不得大雅之堂,但也是臣的窖藏的體己茶,還望太子與公主不嫌棄,由臣來為二位殿下沏一盞吧。”
齊景暄剛撚起的棋子在修長乾淨的五指間悠了一圈,也沒落子,眉眼含笑道:“茉莉雪芽茶性清柔,梅花雪水純淨,本宮以為女子的手來沏,會比男子沏出的好。”
太子這話,是意有所圖嗎?
榮國公要握茶盞的手悄悄收了回來,“那”
“我來吧。”連城動身要沏茶。
“你不夠姑娘氣,會壞了榮國公這上等好茶好水的香醇雅致。”
他話說的,要求得委婉。
連城扭頭恨恨的瞥了齊景暄一眼。
在外人麵前,還挑剔起來了,也沒見他私底下有多少講究,想喝人家謝小姐泡的茶就直說唄,儘拐彎抹角的!
榮國公也是很知趣,對自家閨女喚道:“女兒,過來給二位殿下沏茶。”
“啊?”剛一直在走神,突然被點到名,謝知月有些愣。
“小妹,太子殿下讓你過來沏茶,還不快點動身?”謝良卿一邊催促一邊對謝知月使眼色。
什麼?齊景暄讓她沏茶?他在發什麼瘋?
前世今生,她都不怎麼會沏茶,因為沏茶就要跟滾燙的茶具打交道,不管是什麼材質的茶具,都改變不了燙手的事實,她不耐燙,也不愛給自己找罪受。
“可是我不會沏茶,府中有擅茶藝的婢女,可以叫幾個來為太子沏茶。”謝知月很直白的說道。
擺明了態度,她不會,不願意,難不成齊景暄還要強人所難嗎?
他要是強人所難,她恐怕會忍不住把茶水潑他身上!
不過也隻能是想想,齊景暄是太子,她慫,不敢。
就是前世,她是太子妃的時候都不敢。
要說到底是為什麼對齊景暄慫的,那就是從他們圓房那晚開始。
先前還隻是因身份恭敬他,不敢惹他不快,圓房那夜這狗男人實在太禽獸,那碾壓式的劇痛,和毒酒穿腸一樣讓她難忘。
“胡鬨!太子殿下都開了金口,豈有駁殿下顏麵的道理?”榮國公訓斥道。
訓斥完女兒,榮國公就立馬向太子道歉:“小女年幼不懂事,太子恕罪。”
“謝小姐上月及笄,都到了議親的年歲是吧?”齊景暄語中帶些調笑,黑色的棋子又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過了一個來回。
這人說話慣愛陰陽怪氣,意思很明顯,就是在說她不小了,應該懂事點!
很不情願,但很無奈。
她起身走了過去。
水榭中的四方棋桌較矮,謝知月走過去時,輕盈的衣擺飄起,恰恰從端坐在主座上的男人臉上拂過。
齊景暄下意識的側過頭去躲開。
比青煙羅裳先飄到他臉上來的,是一陣遊絲般的軟香。
不是青荷,也不是茉莉,更不是茶香,那陣輕盈軟香靈動混雜在這三者間,尤其突出。
甚至超越那三者,絲絲縷縷的纏了上來。
衣擺飄過,那嬌俏靈動的人影已經在他身側落座。
“臣女無意駁太子殿下顏麵,隻是臣女茶藝實在拙劣,承蒙殿下不棄,臣女獻醜了。”
她跟進來的時候一樣,把頭埋得很死。
從坐下的那一刻,謝知月的心就開始恐慌了。
父親在這裡,前世的丈夫,殺父仇人也在這裡,同席而坐,她就沒法淡定。
耳畔嬌吟吟的聲音,尤其是叫他太子殿下的語調,不能說跟他夢中相似,簡直就是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偏差。
齊景暄唇角揚出一抹溫潤客氣的淡笑,“有勞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