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上下都忙作了一團,剛下朝回來的國公爺急匆匆的趕往自家後院,剛到闔府上下捧在手心裡的那位千金閨房門前,就聽見了令他大驚失色的話。
“齊景暄,你我夫妻一場,你為何就如此無情,我榮國府滿門儘心竭力輔佐你,你為何就是不肯放過我爹爹,放過我的家人!”
“爹爹,母親,是女兒無能,不能保全爹爹,害得爹爹屍首異處,謝氏滿門儘遭流放”
“我的孩兒,母親對不住你,沒法讓你來這世間,你不要怪母親”
閨房內,少女哭得悲愴,字字泣血。
國公爺推開房門大步入內,“我女兒這究竟是犯了什麼病?”
從三日前她好端端的突發高熱,昨夜好不容易退下熱,到今日都開始說些瘋話了,怕不是中了什麼邪?
太醫收好藥箱,回話:“榮國公,令千金得的是心病啊,這病得還不輕,都引發了癔症,幻想自己是那人名諱,下官不敢直言,國公爺自己聽吧。下官推斷,令千金不是中邪,就是憂思成疾。”
國公千金開口就是齊景暄,那可是當朝太子。
太子弱冠之年,生得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德才兼備,至今沒立下太子妃不說,東宮裡更是連個通房姬妾都沒有,怎可能與國公千金夫妻一場?
“方才,我女兒念叨許久了嗎?”國公爺心中警鈴大作。
“念叨到了現在。”
國公爺命小廝取來一袋沉甸甸的銀子送給太醫,再三叮囑不要外傳小姐瘋言,就將那些言論當作是她中了邪,即使盛朝明令禁巫蠱鬼神之術,他也在府中擺了足足半月的法場為小姐驅邪。
“我的兒,你若是真如他們所說那般,心悅太子,為娘就去求你爹,讓你爹請求皇上為你與太子賜婚,他若不願,那為娘豁出這張老臉不要,也自為你入宮去求皇後,隻求你快些恢複,同娘好好說句話吧!”
母親悲戚憐慈的聲音回蕩在耳畔,謝知月猛然從床榻上坐起身來,握緊了母親的手。
“娘,今夕,是何年月?”
耗時半月,謝知月才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實。
東宮七年太子妃,直到神武大帝禦駕親征舊傷複發,太子發動政變奪權,助太子奪權的謝家慘遭清剿。
她身為謝家女,誓與家族共存亡,心如死灰的飲下毒酒,穿腸劇痛刻骨銘心。
隻可憐她那尚在腹中的孩兒,她懷胎八月,眼看著要臨盆的孩兒,與她一同隕落。
但如今都已不重要了。
今時的她,剛過及笄之歲,待字閨中。
謝氏還在鼎盛時期,父母兄弟姊妹健在,她還沒有入東宮遭受蹉跎,仍是風光無限的國公府大小姐,爹娘的掌上明珠。
與她自幼交好的那位蕭小將軍也還沒有請命征討北蠻命喪沙場。
“神武二十一年七月啊,孩子,你好些了?”這是半月來謝知月頭回正常說話,國公夫人蕭鬱芸驚喜交加的詢問。
“好些了,娘,今日是七月初幾?”
她記得很清楚,蕭小將軍是在神武二十一年七巧節那日進宮請旨北上征討蠻夷,並在宣武殿立下那被盛京黃口小兒都能傳頌的軍令狀:“戰如勝,奏凱而歸;如敗,若非裹屍而還,我自戕謝罪。”
後來,那豪情萬丈的軍令狀,成了蕭家滿門的笑柄,更成了整個盛朝的恥辱。
那位十五歲隨神武大帝出征一戰奪旗成名,十八歲封狼居胥,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蕭家三郎蕭寰,竟在戰場上被一蠻夷小卒斬首,裹屍而還,連頭顱都未能歸故裡。
因他那一敗,神武大帝耗廢二十餘載才建立起的大盛國威被蠻夷狠狠打了一耳光,觸怒天子,蕭家至此逐漸式微。
而盛京三大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蕭寰不死,她也不會為了維護家族門楣,嫁給齊景暄當那太子妃,使榮國府站隊太子,助太子做那種弑君父奪權的大逆不道之事,最後卻落得個卸磨殺驢的下場。
所以重來一次,她隻有兩個想法,一是絕不要再嫁給齊景暄,讓謝氏陷入火坑,二是阻止蕭寰出征。
“今日是七月七,我的兒,正逢這七巧節,太醫郎中都說你思慕太子成疾,你好好告訴娘,是不是這回事?”蕭鬱芸憂心忡忡的問。
謝知月愧疚得望著容色年輕許多的母親,她還記得,在她去求齊景暄之前,兩鬢愁得斑白的母親拖著病體前來東宮求她救父親,救謝家……
那時的母親,也是與現在一樣,眉心緊鎖,愁容滿麵。
還好,這次一切都還沒有發生,都還來得及。
不對,今日就是七巧節,蕭寰就在今日要請命北伐!
“娘,我沒有思慕太子,也不想嫁給他,就是做了一個噩夢,我想念舅母和表哥了,我現在要去舅父家一趟,還勞煩娘親快些幫我安排車馬,等回來我再和你好好解釋!”謝知月掀開被子急促的翻身下床,甚至顧不上梳妝就急匆匆的給自己胡亂套上衣服。
蕭鬱芸看女兒那精神狀態,的確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樣,稍稍鬆了一口氣。
她這個女兒,自幼驕縱任性,三天兩頭往她的母家長信侯府跑。
但隻要她好好的,不犯事,做的事合規合理,整個榮國府都能依著她。
簡單梳妝更衣後,謝知月僅帶上了身邊伺候的大丫頭秋水就往長信侯府趕。
眼下是未時,印象中,蕭寰是在日落入宮請命,她再快一些,是能趕上的。
馬車在盛京街道上疾馳,一陣劇烈地失重感硬生生的將謝知月遊離的思緒拖拽回來。
“小姐當心!”秋水驚呼著動身要扶住謝知月。
毫無防備的衝擊下,謝知月額頭重重的磕向紅木牆麵,有秋水扶了一把,沒撞得太重,綰好的發髻卻散了大半。
“小姐,我們衝撞到彆家馬車了……”車夫在外頭緊張的傳話。
謝知月扶著額頭,為了趕時間,顧不得疼痛吩咐道:“那就給賠些銀子道個歉讓人退讓一下。”
“可是小姐,那邊的馬車,看著比咱們尊貴……”
“馬車上的是何人!”外頭傳來中氣十足的呼聲,聽那架勢就不好惹。
為了快些趕路,謝知月掀開轎簾下車,被撞的那馬車確實比她的要貴氣很多,馬是身材高大的踏雪烏騅,車架用的都是金絲楠木,裝飾金製雕刻,鑲金嵌寶,高貴華美得異常。
這樣的規格,不是一般的達官貴人能用的,唯有皇室。
兩輛馬車碰撞,那華麗的馬車車身受損有些嚴重。
謝知月站在車下,畢恭畢敬的道歉:“小女榮國府謝知月,不慎衝撞貴人,在此致歉,小女有急事在身,還請貴人能先行讓個道,待小女回府,必定親自登門向貴人賠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