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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守心坪,棲雲觀,山門藏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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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心坪的雪忽然染了朱色。

崔鈺立在殘碑前,指尖蘸著龍涎香調的朱砂,在龜裂的“清心正道”匾額上補最後一筆。山風卷著雪粒掠過時,朱砂突然騰起青煙,凝成個道印懸在觀門——這是棲雲觀沉寂十年後,第一次亮起護山大陣。

崔鈺護送武判官前往長安這一趟的收獲著實不少,寒疆城主答應了三千兩白銀,武判官答應了三車龍涎香二十車朱砂外加守心坪的山契。有了銀子和材料,棲雲觀重新修繕的任務自然是落到了崔鈺一人肩上。

“東廂房要留七寸窗縫。”崔鈺轉身對木匠老吳說這話時,手中青竹杖正挑著隻凍僵的寒鴉,“雪見草籽會從縫裡鑽進來,開春能引赤狐拜月。”

老吳摸著新刨的鬆木梁,梁上刀痕突然滲出鬆脂——竟凝成個抱子母狼的形狀。他慌忙跪地叩首:“道爺,這、這是山神顯靈啊!”

“是你兒子昨夜托的夢。”崔鈺彈指將寒鴉拋向半空,鴉羽在朝陽下燃成灰燼,“他戍邊前埋了狼牙在梁木裡,說等赤狐拜月時,魂就能歸家。”

叮叮當當的鑿石聲突然停了。

幾十名工匠齊齊望向主殿方向——青崖道人正在給新塑的三清像點睛。老人獨眼淌著血淚,筆鋒過處,斑駁的泥胎竟生出肉色。

就在這時,洪鐘響起,那聲聽起來似乎要比往年更加清亮。

崔鈺蹲在斷碑上數銀票時,七輛滿載朱砂的牛車正碾過冰河。車轍印裡滲出的暗紅,把雪地染成潑墨山水。趕車的老漢哼著俚曲,鞭梢銅鈴晃出的調子,是這北境寒疆人家都會吟唱幾句的歌謠。

“道爺,這三百斤桃木釘要釘在哪麵牆?”

滿臉凍瘡的木匠搓著手問。他腰間彆著柄豁口斧頭,斧柄纏的紅布褪成醬色,那是十年前女兒出嫁時扯的喜帕。

崔鈺拋去塊碎銀:“先釘北牆,那麵牆裡有東西愛聽敲打聲。”

銀子在空中劃出弧線的刹那,木匠瞳孔突然收縮,這不是官銀,是寒疆特製的“冰紋銀”,邊緣還沾著星點血跡。

“道爺這銀子”

“這是寒疆城主發的正當錢。”崔鈺笑著指向西南,“放心用,上麵我還加了安宅符。”

木匠將信將疑咬了口銀角。銀屑落地的瞬間,竟生出幾株雪見草嫩芽。他渾濁的老眼突然發亮,從懷裡摸出半截桃木劍——劍身刻滿鎮宅咒,正是二十年前為夭折兒子刻的。

“北牆第三塊磚下,埋著這個。”木匠顫抖著遞上桃木劍,“當年青崖道長說,等棲雲觀重修之日 ”

“便是亡魂往生之時。”崔鈺接過木劍,劍柄突然騰起青焰。火光中浮現個垂髫童子,正蹲在牆角數螞蟻——正是木匠兒子七歲時的殘魂。

遠處的石匠突然哄笑。

他們正在雕刻新石碑,石屑紛飛中,“守心坪”三字漸漸顯形。領頭的獨眼石匠突然“咦”了聲,青石紋路裡竟嵌著條赤鱗,每片鱗上都刻著梵文。

“這是鎮龍石啊!”獨眼石匠的刀尖在顫抖,“二十年前我給欽天監刻碑時見過,這種石頭專封地脈邪物”

“所以您老的手藝最合適。”崔鈺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指尖蘸著朱砂劃過赤鱗,“寒疆城主送的三車石料,可都藏著這樣的驚喜。”

午時炊煙升起時,道觀後院傳來爭吵。

“這梁木不能削!”七十歲的畫符匠死死抱住根焦黑房梁,“每道雷紋都是天劫印記,你們這些後生懂什麼!”

年輕木匠舉著斧頭哭笑不得:“劉老爹,這爛木頭都快長蘑菇了”

崔鈺倚著門框啃炊餅。餅是山下王寡婦送的,夾著她秘製的醃雪蓮,咬一口能辣出眼淚。

“梁上的不是蘑菇,”他忽然開口,“是‘地聽耳’。長到七七四十九朵時,能聽見黃泉下的私語。”

眾人聞言齊退三步。

劉老爹趁機爬上房梁,枯手撫過焦痕:“當年青崖道長渡劫時,這梁木替他擋了九道天雷。“他從裂縫裡摳出顆焦黑珠子,“看,雷劫舍利!”

珠子墜地的刹那,整座道觀突然寂靜。

簷角風鈴無風自動,鈴舌竟是半截指骨。崔鈺俯身拾起舍利,瞳中金青二色流轉如太極:“今日未時三刻,煩請諸位提前收工。”

申時剛過,山道上來個賣酒翁。

扁擔兩頭各懸個青銅酒甕,甕身纏著浸血麻繩。老頭哼的調子古怪,每哼七步就往雪地灑把赤豆。

“二十年陳的血還魂,道爺可要嘗嘗?”

崔鈺掀開甕蓋的瞬間,酒液突然凝成鬼臉。他屈指彈在甕身,嗡鳴聲中竟析出縷白發,竟與那日赦罪劍客的白發一模一樣。

“九千歲連陰司貨郎都派出來了。”青崖道人的藤杖突然點中酒翁眉心,他早算到有此一著,所以才讓工人們早早下工返家,“這甕裡泡著的,是你兒子還是孫子?”

酒翁怪笑驟停。

他掀開衣襟,胸膛赫然鑲著麵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人臉,是條生著人眼的黑蛟:“青崖老道,你徒弟挖走的‘鎮海眼’,該還了”

話音未落,崔鈺袖中銅葫蘆突然炸裂。

三百隻蠱蟲撲向黑蛟,卻被鏡光燒成灰燼。青崖道人藤杖劃地成牢,朱砂符文化作火網:“二十年前北海黑蛟作亂,原來留了你這縷分魂!”

“所以你們修的什麼道?”酒翁的皮囊寸寸龜裂,露出蛟首人身,“鎮我龍族,護他皇權,與九千歲何異?”

崔鈺忽然將雷劫舍利塞進蛟口。

“護的是山下王寡婦醃的辣雪蓮,”他引燃火折子扔進酒甕,“護的是劉老爹藏了二十年的桃木劍,護的是”

爆炸的氣浪掀翻道觀新瓦。

黑蛟分魂在烈火中扭曲,每一片鱗都在詛咒。青崖道人卻望著山下炊煙,石匠們正圍著篝火烤土豆,獨眼石匠用刻刀在土豆上雕小花。

次日清晨,修繕繼續。

劉老爹發現雷擊木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根晶瑩剔透的冰柱——柱內封著條張牙舞爪的黑蛟。崔鈺蹲在屋頂拌朱砂,哼的歌謠和王寡婦醃菜時的調子一模一樣。

“道爺,地窖挖出個怪東西!”

年輕木匠舉著鐵鍬大喊。他腳下坑洞裡,半截青銅鼎耳泛著幽光——鼎身紋著人麵蛟,與酒翁胸鏡上的黑蛟一模一樣。

崔鈺抹了把朱砂塗在鼎耳:“這是上古祭器‘鎮海鼎’,三日後吉時埋進觀基,能保百年太平。”

“那百年之後呢?”

“百年後”他笑著望向山下,“王寡婦的曾孫該學會醃雪蓮了。”

當夜星現異象。

新鋪的觀瓦在月光下泛起龍鱗紋,每一片瓦都暗藏海潮聲。青崖道人將桃木劍埋進北牆時,劍柄突然生出並蒂雪見草:一株開花,一株結籽。

正在打坐的崔鈺忽有所感。

他掀開最新鋪的地磚,背麵赫然刻著蝌蚪文:“海眼通幽處,蛟醒天下傾”。朱砂順著字痕流淌,像極了黑蛟當日噴出的血。

“師父”

“噓。”青崖道人往篝火裡添了根雷擊木,“你聽——”

火星爆開的脆響中,混著山下王寡婦教訓兒子的笑罵,混著石匠們賭骰子的吆喝,混著夜風拂過新匾的沙沙聲。

三百裡外,寒疆城主忽然割破手指。

血珠墜入地火廳岩漿的刹那,棲雲觀地底傳來沉悶龍吟——鎮壓黑蛟的冰柱裂開細紋,紋路走勢竟與城主掌紋完全契合。

但此刻的崔鈺正被木匠們拉著喝酒。

粗陶碗裡晃著劣酒,他卻喝出了雪魄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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