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一邊拿勺子攪拌湯麵,一邊看著窗外灰藍色的天空出神。
她今天沒紮頭發,黑發披在肩頭,鬢邊有一縷微微翹起來,被她捏在指尖不自覺地繞了又繞。素白的襯衫係得規規矩矩,領口貼著鎖骨,袖口卷到手腕。她安靜地坐著,身形纖細,神情卻有點冷,像是一副隨時可以抽離的樣子。
沈硯去打飯了,說好今天換他排隊。她沒說話,隻是默許了。
“你看起來很不快樂。”一個聲音忽然在她旁邊響起。
林知夏抬頭,是許謹言。他穿著淡青色的t恤,肩背著相機包,整個人帶著點隨性,坐下來時沒等她同意,像是自來熟。
“我隻是餓了。”林知夏淡淡道。
“聽說你昨晚又留在圖書館沒回宿舍?”他擰開一瓶水,遞給她,“你是不是不太會照顧自己?”
林知夏沒接水,隻道:“你今天不是有拍攝嗎?”
“拍完了。剛好路過,看到你,就過來打個招呼。”他盯著她的眼睛,“你最近狀態不太好,我看得出來。”
“謝謝關心。”她語氣很淡。
“你知道你這種冷漠的語氣,其實挺讓人不舒服的吧?”他笑著說,語氣不帶惡意,卻帶著一點點真誠的打探。
林知夏沒接話,目光落回麵前的湯麵,沉默地夾起一口麵放進嘴裡,湯汁微燙,她皺了下眉。
她並不討厭許謹言,但她也不喜歡有人用太親密的語氣對她說話,尤其是在她還沒建立起任何安全感的時候。
沈硯拿著兩個餐盤回來時,看到他們坐在一起,腳步明顯頓了一下。
“你怎麼坐這兒?”他把盤子放下。
許謹言挑眉:“你不歡迎我?”
“我隻是覺得,這位置你坐得不太合適。”
“那要看她願不願意讓我坐。”許謹言笑笑。
林知夏輕聲道:“我不太習慣人多。”
她說這句話時沒看誰,語氣不冷也不溫。許謹言笑意收了幾分,站起身:“那我走了,不打擾你們。”
等他走後,沈硯坐下沒動筷子,隻是看著她:“你不喜歡他?”
“我不太熟。”她回得很快。
“那我可以放心了?”
林知夏停頓了一下,低頭喝湯:“我們是朋友。”
“嗯。”沈硯點頭,端起碗開始吃飯,“朋友就朋友,反正我有時間慢慢等。”
她沒應聲,隻是繼續吃飯。食堂裡人聲嘈雜,盤子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林知夏的眼神始終清明,隻是情緒難辨。
她其實知道沈硯是認真的。但她不想那麼快讓自己被喜歡綁住。
她有自己的計劃,有自己的節奏。她不抗拒親近,但也不習慣輕易回應。
而沈硯——他太坦率了,甚至有點笨拙地暴露喜歡,像站在光底下舉著“我來啦”的小旗子,毫無遮掩。
吃到一半時,林知夏突然說:“你下次彆給我買酸菜味的。”
“你不愛吃?”沈硯一愣。
“不是不愛,是吃了會想哭。”她說得很輕,但語氣沒開玩笑。
他愣了幾秒,隨後“噗”一聲笑出來:“我記住了。”
她她瞥了他一眼,眉梢終於緩了一點。
吃完飯,兩人一起往外走,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食堂門口的燈亮著,把人影照得很長。
林知夏走到一半停住,轉身看他:“你那句喜歡,是認真說的嗎?”
沈硯點頭:“當然。”
她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輕聲說:“那你慢慢等。”
然後就轉身走進夜色裡,步子不快,但沒再回頭。
沈硯站在原地,手插在口袋裡,嘴角掛著一點無奈的笑。
“她知道我不會走。”
林知夏站在樓道口,手心發涼,拇指下意識在鑰匙柄上來回摩擦,站了好一會兒,才把門打開。
她回頭看了一眼沈硯。
他依舊站在原地,沒再靠近半步。眼神坦然,卻又藏得深,好像看穿了她的遲疑,也並不打算逼她。
林知夏沒再說話,轉身進門,手指拽著門邊,但沒有完全關上。
屋裡燈光昏黃,一盞落地燈亮著,客廳安靜。林媽媽坐在餐桌邊,帶著老花鏡在看賬本,茶杯還冒著點熱氣。
她換了鞋,走進廚房,把手裡的牛奶放進冰箱,動靜不大卻不算輕,像是故意想讓人察覺。
林媽媽聽見動靜抬頭:“知夏,回來了?這麼晚才買牛奶?”
“路上有點堵。”她答得輕快,把塑料袋擱進水槽,擰開水龍頭洗了洗手,又順手擦乾。
林媽媽摘下眼鏡,看了她一眼,“臉色怎麼這麼白?風大?”
林知夏頓了頓,眼尾掃了眼門口的方向,回答:“樓下有人找我。”
“誰?”
“一個……朋友。”她低頭,語氣很輕。
林媽媽看著她,沒說話,嘴角抿著,像是想問又忍住了。
幾秒後,她隻淡淡說:“早點洗澡,彆凍著。”
林知夏點點頭,轉身回自己房間,順手關上了房門。
她靠在門後,背脊微微發緊。
窗簾沒拉,外麵街燈透進來,拉出一道淡淡的影子。她走過去,把窗簾一拉到底,然後坐在書桌前。
桌上攤著畫稿,是下午留下的一組設計練習,鉛筆還斜放在邊緣,紙角有些翹。
她撐著腦袋,看著稿紙上密密麻麻的線條,卻一點也看不進去。
沈硯怎麼會來?
他不是那種沒事找事的人。
她甚至可以確定,他是故意等在樓下的。
林知夏閉了閉眼,把頭靠在椅背上。
屋子裡有些暖,烘得她有點煩躁。她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把臉,鏡子裡倒映出她整張臉——眉眼清淡,鼻梁不高也不塌,皮膚白得近乎脆弱。
她知道自己的長相不算出眾,但也不會被忽略。是那種安靜站在人群裡不會惹眼,但一旦多看幾秒就會發現“挺特彆”的那種。尤其是眼睛,清亮,帶著點不合年紀的冷靜。
她從小就不愛表現,性格穩,朋友也少,習慣什麼事都靠自己。
這習慣,從她爸離開後就養成了。
她擦乾臉,回到房間,關了燈。
夜色沉沉,林知夏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的那一小塊反光,一直沒合眼。
沈硯問她:“你是不是一直防著人?”
她沒回答,但答案心裡有。
是。
她不是不信人,是不想被人打破生活的平衡。
沈硯不一樣。他是那種帶著侵略性的存在,眼神乾淨卻不好躲,一旦靠近,就像要把你揪出來看透。他問的那些問題,也不是隨口一說,而是帶著判斷。
林知夏閉上眼,心口像被什麼東西按了一下,不重,但實在。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像是原本鋪好的一條路,被人攔住了去路。
她翻了個身,把腦袋埋進枕頭裡,試圖讓自己彆再想。
可沈硯的那句“下周見”,還是像釘子一樣卡在腦子裡。
第二天早上,林知夏起得很早。
天還沒全亮,她就洗漱好,換上了一件深藍色的針織開衫,搭配白色棉布長裙。頭發簡單地紮成低馬尾,耳垂沒有戴耳飾,素淨得很。
她看了眼鏡子,確認臉色還算正常,才拿上包出門。
林媽媽還在廚房炒菜,聽見她出門的動靜,隻說了一句:“中午回來吃飯。”
“好。”她應了一聲,門關上後,才慢慢鬆了口氣。
出門時風有點涼,林知夏把衣領往上提了提,背包帶壓在肩膀上,胳膊下意識收緊。
她走到巷口拐角,腳步忽然頓住。
沈硯站在前麵。
靠著一棵樹,雙手插在褲袋裡,身形高挑,穿著灰色衛衣,袖口挽了一截,露出手腕。
他早就看見她了,衝她一點頭。
“早。”他說。
林知夏沒立刻回應,隻看了他兩秒,然後低頭,“你怎麼還在這?”
“順路。”他說得隨意,像真的是路過。
她卻知道不是。
但她沒拆穿,隻點點頭,“我趕時間。”
他跟上來,“一起?”
林知夏沒說話,算是默認。
他們肩並肩走在小巷裡,早晨的風透著菜市場的腥味和豆漿油條的香氣,混在一起,有點嗆人。
沈硯側頭看她一眼,“你臉色還是不太好,昨天是不是睡晚了?”
“你每天早上都這麼多話?”她看著前方,語氣平穩。
“不是。”他笑,“隻對你。”
林知夏腳步頓了頓,沒說話,走得更快了些。
沈硯沒再追上,跟著她的步子走著,過了幾秒,才低聲說:“知夏,有時候,我不是想靠近你,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一個人。”
她聽見了,沒回頭。
風吹動她耳邊的碎發,擋住了大半張臉。
可沈硯還是看見了她泛紅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