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在教室門口站了一會兒。
天熱得有些厲害,蟬聲貼在樹乾上叫,走廊儘頭那扇開著的窗戶吹進來一股暖風,帶著一股說不清的味道,有點粉筆、有點潮氣,還有剛拖過地的消毒水味兒。她鼻子有些發癢,忍著沒皺眉,雙手捏緊背包帶,掌心出了汗,黏黏的。
“林知夏,進去吧。”
班主任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重,但不容置疑。
她點點頭,推開門,腳步輕輕地走進教室。
講台上的時鐘剛過八點,學生們正趴在桌子上早讀。空氣安靜下來時,她聽見窗外一隻鳥撲棱著飛過的聲音,然後就是前排一個男生用手指敲桌角的節奏。
她感覺到有人抬起頭看她——那是一種被打量的感覺,像走進一間陌生的屋子,燈全都開著,而你沒穿好衣服。
“自我介紹一下。”班主任沒多說,指了指講台邊。
林知夏站穩,看著麵前一排排桌椅,視線裡是密密麻麻的黑發、校服、橡皮擦碎屑和一張張含著審視的臉。
“大家好,我叫林知夏,今天轉過來,以後請大家多關照。”
她的聲音不大,但吐字清楚。
講台下一片靜默,幾個同學低頭在紙上寫字,有人抿嘴偷笑。隻有一兩個前排的女生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冷不熱。
“坐第三排靠窗那個位置。”班主任點頭,然後繼續翻講義。
林知夏從教室左側繞過去,走到窗邊那張空桌前。陽光正好灑在桌子一角,有點晃眼。她拉開椅子坐下,把背包擱在腿上,摸出一本練習本和筆,手指還帶著剛才攥緊包帶留下的痕。
她低頭寫名字的時候,窗外一陣風吹進來,樹葉嘩啦啦作響,陽光在桌麵上跳動。她盯著那光影發了幾秒呆,心裡一點點鬆下來。
這是她重新開始的第一天。
沒有人知道她從彆的城市轉來,也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離開。
“你剛轉來?”右側的男生忽然轉過頭,聲音輕飄飄的,像沒睡醒。
林知夏轉頭看他,那人眉眼乾淨,校服領子鬆鬆垮垮,左手在玩圓珠筆,右手撐著腮。
“嗯。”她點點頭,不太想說多。
“那你習慣這邊的課表沒?”他又問。
“還沒怎麼了解。”她答得平平淡淡,眼睛往前看,不想引人注意。
“我叫陸沉,剛好我也坐窗邊,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我。”他說完沒等她答應,低頭繼續轉筆了。
她沒回應,但在心裡記住了這個名字。
這節課是語文,老師講得不快,像是知道大家剛開學不在狀態,節奏拖得有些慢。她努力聽,耳朵貼著老師的語調,卻總有彆的聲音摻進來——走廊外有人跑過,腳步聲急促,前排女生翻書的嘩嘩聲,以及右邊男生“哢噠”一聲轉筆掉地。
她有點坐不住,胃口發空,早餐隻喝了點牛奶。她擰開水杯,水涼涼的,灌進喉嚨時讓她覺得自己清醒了一些。
第一節課結束後,她走出教室,站在走廊儘頭的水房邊洗了下臉。水龍頭水流嘩嘩響,打在她手背上冰冰的,她呼了一口氣。
鏡子前的她臉色白了一點,頭發有些亂,但還算乾淨利落。
“你住校還是走讀?”剛回教室時,身邊那位陸沉又問她。
“走讀。”她答。
“那挺方便的。我們宿舍晚上管得緊,十一點還得熄燈。”他說著說著,忽然偏過頭,“你第一天來,老師沒讓你去領書?”
“我還沒問。”她的手放在書包上,沒有動作。
“走吧,我帶你去。”他說著站起身來。
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跟了上去。兩人穿過教學樓後麵的走廊,走進一間辦公室。
老師翻了翻表格,說:“林知夏是吧?這是你的課本,記得下午彆忘了來領校服。”
她點頭,雙手接過書本,壓在手臂裡。
“你還挺安靜的。”陸沉在回教室的路上說,“不過也挺好。我們班不太吵,大部分人都自己忙自己的。”
林知夏沒說話。陽光從樓梯口斜斜地照進來,空氣有點悶熱,她額角出了細汗。
“其實我不太擅長跟人說話。”她忽然開口。
陸沉抬頭看她一眼,笑了下:“那沒事,你可以隻聽我說。”
她被這句話逗笑了,嘴角微微揚起。
“我不想在這裡被當作例外。”她說,“我隻想跟大家一樣。”
陸沉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中午吃飯的時候,她排隊打飯。食堂味道挺大,有點菜湯混著蒸汽的油膩氣。她拿著餐盤坐在靠窗的角落,小口吃飯,邊上是一對女生在聊天,聲音不算小。
“聽說她是轉學生,今天剛來。”
“看起來不太愛說話那種。”
“可彆是來我們班拉分數線的。”
她聽見了,但沒抬頭。
她吃得不快,胃裡翻著點酸,勉強吃了三四口就放下了。
餐廳太吵,她覺得自己的思路都被碗筷撞擊的聲音打碎了。
回到教室,其他人還沒回來。她趴在桌上閉眼,耳邊隻剩風吹窗簾的輕響。
她想,得做點什麼。
她不能一整天都像背景板一樣。
她坐起來,從包裡翻出紙和筆,寫下一行字——“下午去問下美術社團在哪兒”。
她喜歡畫畫,但從來沒認真考慮過要加入什麼社團。
現在不一樣了。
不能再等彆人來決定她做什麼。
她要主動一點,從小事開始。
哪怕隻是下午放學前去問一個人,也比什麼都不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