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口嫌體正直”嗎?盯著“餑餑”二字,舒栗積怨全消,找回主場,她挑釁地回過去一個頭頂問號的小狗表情包。
問號大王爭霸賽就此開幕。
avis:?
一切儘在不言中。
舒栗不再拿他逗趣,轉頭好奇起前兩天錄入全部備選名時,“餑餑”這個名字排第幾。
她點開分享給少爺後就沒再光顧的小程序鏈接。
沒成想有意外收獲。
在“餑餑”未被選中前,微信用戶avis早已玩過三次抽簽遊戲,且都在今天淩晨兩點多。
每回抽選的結果也不相同,而這些都能被發起人——也就是舒栗,從後台清清楚楚看到。
她情不自禁翹高嘴角。
這男的真是幼稚又好笑。
—
下午四點半,她收起iad和畫筆,挎上帆布包往雲庭進發。
路上她為少爺虛偽禱告,你最好祈禱你在睡覺,不然肯定跑不了。上午她铩羽而歸,下午她有備而來,絕對要東山再起。
麵對疾風吧。
一路都繃著嘴角相當煎熬,舒栗隱忍著,升上16f,解開門鎖,可謂一氣嗬成。
小狗照常來迎接她。
不,應該叫它“餑餑”了
“餑餑——”舒栗蹲下身,猛揉它毛乎乎的腦袋,為它高興:“你知道你有名字了嗎?”
專業dna尚有殘餘,她不自覺當起小學拚音老師:“bo餑,記住了啊——”
餑餑聽不懂人話,但能體會到舒栗雀躍的情緒,也跟著興高采烈地轉圈擺尾巴,還趴到她膝蓋上索求更多的撫摩和關注。
一人一狗開心互動著,舒栗間歇留意室內。
並無聲響。
也無人影。
空曠如關閉放映機後的白幕。
主臥門閉攏,想必他在睡覺。舒栗不免失望,隻能將“話柄”收回鞘中,日後再戰,先執行自己的每日任務。
踩著鞋套往裡走,餑餑蹦跳尾隨,也差點將她絆到。
“餑餑,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舒栗停步,無奈低頭,目視這隻亢奮過度的小瘋狗。
餑餑刹得很穩,無需命令,就乖巧坐定,昂頭用黑亮的小眼睛看她。
舒栗心一下子軟化,屈身捏了捏它機靈的小耳朵。
今日鏡湖畔,舒栗主動加入幾位聚眾閒侃的狗友,介紹起餑餑。
“什麼bo啊?”他們問。
“香餑餑的餑。”
“哎呀,好可愛啊,好適合它,顏色都棕黃棕黃的。”
舒栗點頭認同:“是吧,我也覺得這名字很不錯。”
她將其樂融融的這幕錄下,跟今日的日常視頻一道發給少爺哥,力證擁有名字是件多麼重要和有歸屬感的事。
不過,他叫什麼?
上午她情急之下告知姓名,餑餑也有了自己的小狗名片。
他呢。
一周下來,男生的代稱始終都是“哎”或者“喂”。
他好像也不在乎被如何稱呼,不然以他的記仇屬性,早就奉還到底。
舒栗的手愣在九鍵上。
不過也不重要。再過一周,雲庭的遛狗單就會結束,他們今後不會再有交錯。就像此刻的車廂,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人們擠擠攘攘並行一段,氣味混雜,等到站播報鳴響,大家也會離開月台各赴西東。
到站時,空鐵罐裡隻餘幾粒彩虹糖豆。穿粉色棉服的舒栗是草莓味那一顆,不緊不慢滾出瓶口,又混進入夜後仍在高速運作的城市巧克力工廠。
而遲知雨不在輸送帶上。
將自己收置在獨立的冰箱。
臨近十點,他才從深眠中蘇醒,一邊耳朵堵塞,一邊耳朵又很通暢。他取下右側的耳塞,將它穩穩投入垃圾桶。
又在被褥間翻找另一顆。矽膠耳塞是灰色,跟同色的床品混為一體。
苦覓無果,遲知雨暫且作罷,拿出手機看消息。
小樹口袋:[視頻]
打開來後,堪稱視頻集中營,感統的奧斯維辛。要怎麼敘述這種油然而生的排斥,一個詞閃來他腦中——打卡。他從小就是需要“打卡”的對象,恰如視頻裡的小狗。自知事起,不同的專人輔導老師會為他製定嚴密高效的興趣與學習計劃,每當他揮動網球拍或手覆黑白鍵,一回頭,總會有個黑黢黢的手機鏡頭像槍口那般瞄準他。
還有酒會晚宴裡的合影。
幼小的他總會被推至正前方,第一排c位。
炮筒複現。
不認真表現似乎就會被擊殺。
“cheese——”
他嫻熟地展開黃油一樣金燦燦的笑容。
……
有一點起床氣,加之耳塞消失之謎困擾著他,遲知雨煩躁回複:不用再發我了。
坐等片刻,對方似乎沒理解他用意:發什麼?
遲知雨引用今天的所有視頻: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這個……
整整十個。
一個不落。
他清楚這是她的工作流程。
就像他那些不斷試用又撤換的私教老師,大家都是公式化齒輪裡的螺絲,他能記住麵孔也寥寥無幾。
聊天框裡變得寂靜。
遲知雨以為女生會爭辯,會解釋,會反唇相譏,卻沒想到——她過回來四個字:你怎麼了?
—
少爺又在發什麼神經。
舒栗正要關燈刷會手機,躺等困意降臨,又被微信消息攪擾,之後還接二連三蹦豆子一樣飛出來。
舒栗乜著屏幕上連串近似複製粘貼的內容,很想回一句:你又在犯什麼病?
考慮到他白天的妥協,她決定保留耐心與禮貌,和平發問:你怎麼了?
她能感到他在宣泄。
原因待定,所以沒必要給出指向不明的反擊。
過了會,avis回複:沒怎麼。
沒怎麼就單純是沒事找事囉?
當日事當日畢,舒栗不愛揣著問題過夜。
她接著打字:是今天的內容有什麼不妥嗎?
avis:沒。
舒栗:好,那我明天開始不發了。
avis:哦。
舒栗陷入思考。莫不是因為她今天“多此一舉”的狗狗社交視頻?
她隻是想分享一下餑餑初次交友成功的喜悅與共鳴,狗是群居動物,融入難道不值得慶祝?
以防後續不必要的糾紛,她提出免責聲明:不過我還是會繼續拍攝保留之後的工作視頻,結單後餑餑如有異常狀況或身體不適,我需要這些視頻自證清白。
她又補充:當然,我肯定是希望它健健康康開開心心。
畢竟它剛在人類世界真正立足。
avis:。
該死的句號又出現了。
舒栗說:有什麼話可以直說,留白不適合你我。
白天不是叫囂得很歡嗎?
聊天界麵再無動靜。雞同鴨講,舒栗用眼球問候了一下天花板,然後習以為常地切出微信,躺下翻看小紅書。
—
翌日,甫一進門,舒栗就被少爺家中盛景嚇到。
三位穿戴全套保潔設備的女士在屋內四處逡巡清掃,而男生依舊坐鎮沙發。
好像那是他的花器,每天務必來這裡汲取養分。
他今天是墨綠色的,襯得膚色更為白淨,但精神較之前兩日有差,他沒有打遊戲,沒有刷手機,就是發呆。
很純粹地,走神和放空。
瞥見舒栗,他麵色無異,又旁若無人地打了個哈欠。
他肯定一夜沒睡。
舒栗悄悄觀察,並在心裡跟自己打賭。
居然還有第四位阿姨在他臥室裡。
她從房內走出,與舒栗打個照麵,笑一笑,又看向少爺:“小老板欸,我是真沒看到那個耳塞,床上床下整個房間都找過了。”
她的稱呼差點讓舒栗笑出聲音來。
沙發上的男生忽然就抓狂了,同她理論:“怎麼可能,總不會是我睡著的時候吃了吧。”
阿姨露出“真有可能”的為難臉色。
舒栗見他今日情緒不佳,決定將笑話他偷偷抽簽的事延後。
她打聲招呼就去捉狗。
今天家裡熱鬨,餑餑更加人來瘋,新奇地拱咬其中一位保潔阿姨的拖把,阿姨連連避讓,小狗窮追不舍。
舒栗把它從地麵拔起,不容許它再搗亂。
正欲挾狗出門,舒栗瞥瞥無所事事又麵色晦暗的男生,停步回來,叫他:“哎。”
他揚臉,不作聲,但他眼睛真是蠻大,會說話:乾嘛?
足以腦補出有聲版。
帶著一股子欠扁的不耐煩。
唯男子與小人難養。舒栗把話說完:“要不要下去走走?”
她環顧四周,家中人來人往,顯得這位年輕山大王有點無處安放。阿姨們可能一時半會也無法完工,不如出去避避,透氣的同時沒準還能跟餑餑增進主寵情誼。
不過她也做好被拒絕的心理準備。
少爺連垃圾都懶得提下樓,遑論提上自己。
男生聞言,倏地露出那種頗為眼熟的審度之色——最近三天常在他臉上出現。
末了,他啟唇:“下去做什麼?”
舒栗說:“餑餑回來後,你還沒遛過它吧?”
“那又怎樣?”
“家裡這麼多人,你不會不自在嗎?”舒栗左右看看。
男生跟著東張西望:“好像你在我比較不自在。”
“哦,”舒栗皮笑肉不笑,彎彎嘴角:“再見。”
走出去沒幾步,她被喚住。
舒栗眼皮一跳,什麼鳥人啊,為什麼還叫她小樹口袋啊。
瘦高的男生晃來她身邊,開櫃找鞋。舒栗跟著看一眼,不由怔愣。
坦白講,她有點被炫到。
原來這不隻是玄關收納處,還是實體版得物。
男生隨意拎出一雙黑白款的低幫板鞋,丟到地麵,左右蹬上。
舒栗扯掉鞋套,看看他,沒忙著開門。
他低頭掃過來,四目相對少刻,他奇怪地催促:“不走麼?”
舒栗不可思議地打量:“你確定要穿著你的綠短袖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