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怎麼樣?空氣乾淨、沒有老鼠和爬蟲、三餐免費,甚至還有抽水馬桶、自來水管道和銅盆浴缸。”
艾德掏出自己的客房鑰匙打開了房間門,給巴克介紹道。
東區特彆行動小隊的每位探員在東區據點都有一個私人房間,但由於艾德一直住在偵探所,這個房間便長期擱置了。
在和海怪確認過這樣做不算違反規章製度後,艾德便去了一趟刀匠街38號的便士旅館將巴克拉了過來。
巴克原本對於這份邀請無動於衷,無論艾德如何苦口婆心也雷打不動——直到艾德告訴他對麵就是精神病院。
“……從今天起你就在這邊作畫吧,反正也沒有食宿費,你可以把我當做半個讚助商,至於畫什麼、賣不賣,這些事情你自己決定就好。”
自從上次在地窖裡給他理完發之後,這家夥就再也沒修理過邊幅,渾身仿佛被地窖裡的惡臭浸透了。艾德不得不把他帶去理發店重新修整一番,又重新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平價便裝,這才重新恢複了正常的樣貌。
巴克如幽靈般靜悄悄地在後麵,隻是點了點頭,不置可否。那枯萎雙臂的袖管空空蕩蕩,乾瘦的雙頰由於長期營養不良將顴骨凸顯得格外明顯。
“你在為烏鴉做事。”他冷不丁忽然開口道。
沉默了一小會兒後,艾德的嘴角勾起了微妙的弧度:“沒錯,你該不會對我的工作有意見吧?”
假如巴克長期住在這裡,能猜到一二並不奇怪,可艾德沒想到剛來就被他看出來了。
“不,恰恰相反,我對你們的工作很感興趣。畢竟平時很難有機會觀察你們這類人。”
“說真的,我還以為我的偽裝技巧已經研究得可以了。具體是哪方麵讓你看出來了,眼神?舉止?氣質?還是不經意的小動作?”艾德撓頭道。
“整體上。”
“整體上?”
“有些感覺是說不明白的,如果你把一個盤子摔碎再重新拚起來,它肯定和原本的模樣有所不同。我找不出具體的緣由,但你看上去確實像是一名調查員。”
難不成是藝術家特有的洞察力?艾德心中反而鬆了一口氣:
“好吧,我猜像你這樣善於觀察的人也不是到處都有的。”
“你還是直說吧,讓我到這裡來到底有什麼事。”
“我就不能單純是想照顧一下老朋友嗎?”
巴克沉默不言,隻是用那雙金色的、仿佛有火彩閃爍的眼睛盯著艾德,看得他頭皮發麻。
“好吧,不扯皮了,我想找你買一幅畫作,你手裡有花卉題材的作品嗎?”
既然夏洛蒂想要“永不凋謝的花”,那最好的辦法就是請人畫上一幅。雖然巴克這家夥和正統派畫家的路數不太一樣,但他身上的天賦是顯而易見的。
“我不留存以前的作品,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為你從頭開始畫一幅。”
“那太好了——”艾德一拍雙手,“需要我替你準備什麼嗎,顏料?畫筆?新的調色盤?”
“素材,我需要合適的素材才能開始作畫。”
“素材?我還以為優秀的畫家應該嘗試畫出不存在的東西呢。”
“想象不過是基於現實經驗的重新拚接,沒人能夠真正畫出不存在於現實的事物。”巴克冷笑一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輕蔑。
“行行行,你是專家,你說了算。具體需要什麼樣的素材?”
“這取決於你想要什麼樣的作品,或者想把作品送給誰。”
“這個嘛,不如我直接帶你去見見她吧,記得千萬不要在她麵前露出笑容。”
思來想去,艾德覺得與其費半天勁描述,不如乾脆帶他去參觀一下夏洛蒂的陽台,也許能夠激發出某種靈感。
……
“夏洛蒂,是我。”
叩叩叩。艾德輕敲了三下門板。
“懷科洛先生。”夏洛蒂打開了房門,乖巧地點頭致意。
“啊,我把之前提到過的畫家朋友帶過來了。他想參觀一下你種花的陽台,沒準能夠找到些靈感和創意。”
“原來是這樣,那請便吧。”她從門前讓了一步過來,語調異常平靜,這是心情愉快的表現。
當巴克走進來時,夏洛蒂細小的手指掐著衣裙,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巴克,仿佛對這個身體同樣有所殘缺的金發少年充滿好奇。
巴克沉默地凝望著那些盆栽花卉,眼中倒映的光線隨著雲隙變換、隨著那些葉片的反光舞動、旋轉,從原本的雲淡風輕到凝神、屏息,最後隻是發出一聲歎息:
“我不能把它畫出來。”
不能畫?
艾德還是頭一次聽見這種說法。他隻聽說過畫師不知道從何下手,或者構圖之類的地方不夠令人滿意,還從來沒有聽說過“不能畫”的情況。
“相信我,這座陽台之中沒有你想要的那幅畫。它的印象太過令人悲傷了,如果我把它畫出來,隻會發生你不想看見的後果。”
“無妨,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吧。”
艾德從口袋裡摸出一遝卡片,這是娘娘腔隨手留給他的東西,都是平時他和鐵砧兩個人出去鬼混時收到的宣傳卡片和名片,沒準裡麵會有好去處。
驚奇魔術世界、劍灣燒烤餐廳、‘黑色接骨木’地下酒吧、歡騰俱樂部——好吧,我就知道會有這張……
“塔斯維德藝術展。”
他的目光終於停在了這張卡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