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媽媽讓潘潘和自己坐在一起,讓高庭坐在對麵。
高庭安排的飯店離自己的藝術工廠很近,專做遊客生意,屬於高端私房菜風格。
他定了一間包間,方便說話。
原本剛才走走看看,注意力還能分散,這下三人麵麵相覷反倒有些尷尬。
高庭率先打破尷尬,上來給潘麗華泡茶:“阿姨,這是今年新的龍井,是我嵊州的朋友自己種的,杭州很多地方的茶園都跟他拿樹苗。味道也不錯的,我今天帶了點,試試看。”
潘麗華不懂茶,但是潘潘知道高庭懂,家裡的冰箱裡放了很多茶餅,她一開始也不了解,夠了才知道,他一餅口糧茶150克,要600塊錢。
她第一次去他那個小出租屋的時候,他就是拆了一並生普泡給她喝,她喝了一口,隻覺得又苦有澀,後背都在出汗。可高庭卻說,好茶有藥性,你覺得出汗了,那就是藥性好,又或者你不常喝,體質挺敏感的。
思維拉回當下,看著眼前與平時有些不一樣的高庭,舉手投足之間,穩重了許多,倒真像個三十多的成熟男士了。
泡茶的時候動作老練,茶桌禮儀信手拈來,她忽然就覺得好笑——不像三十出頭,倒像退休老頭。
高庭眼尖,一眼就刮到她在憋笑,於是也給她遞了一杯:“要不要也嘗嘗?”
潘潘用力搖頭,小聲說了一句:“我們年輕人喜歡喝橙汁的。”
他嘴角揚起,寵溺地瞪了她一眼。
說話間菜也上來了。
高庭於是主動給潘麗華和潘潘盛米飯,這才自己坐下。
潘麗華嘴上客氣了幾句,也將這對小情侶的眼波看在眼裡。
既然飯菜上來了,正事兒也該談了。
“高庭,你彆忙了,坐吧,我們自己來就行。”
“好,阿姨,有什麼需求您彆客氣。”
潘麗華沒著急動筷子,喝了一口茶,確實很香,但她也不在意,趁著動筷了,也就順勢像拉家常一樣切入了話題:“高庭,聽小雪說,你們在一起時間也不短了,我們家的情況你應該都了解了吧。”
高庭停了筷子,認真回答說:“嗯,我和潘潘爸爸也見過兩次。”
“那你家裡呢?你家裡知道嗎?”
“過幾天五月一號,我父母過來這邊,我們已經約了,一起吃個飯。我實話實說,我父母不是本地人,很多情況了解的並不是特彆清楚,但這個我覺得拿到飯桌上和他們說不太合適,應該是我私下去溝通的。不過我父母還都比較開明,主要以我們自己的想法為主,所以我才打算帶潘潘正式見一見他們。”
這話說得挺體麵的,但是潘麗華和潘潘都聽出來了,那就是他父母其實並不是那麼清楚潘潘的家庭情況。
母女倆同時皺了皺眉。
潘麗華於是開口說:“之前小雪和我說,你是自己創業的,辦廠的,我們以前家裡也是辦廠的,所以我沒多想,但是剛才看見你事業做的這麼大,我是真有點吃驚。你年紀雖然比小雪大,但也才三十出頭,能做這麼大的買賣,家裡肯定也給支持了。
說實話,我和她爸爸加起來也比不了你的條件。所以我醜話還是說在前頭,結婚和談戀愛畢竟不一樣,我還是希望你們能想清楚,如果說五一見了麵,吃了飯,一切順利,你父母也能認可,那是最好。”
“阿姨,我明白您的顧慮,我跟潘潘在一起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談不上一時衝動想結婚。我歲數也在這兒了,她還小,所以結婚這事兒是我求著她的,我比她急。所以我父母這邊,您也放心,過年的時候我也跟我家裡都提過了。原本的計劃就是五一正式見麵,今年過年去我家過的。我可以在這兒當著您的麵保證,我們家這邊有任何情況,都由我來解決,不會讓潘潘受委屈的。”
聽到這話,潘麗華看了一眼自己女兒,她滿眼都是高庭,也不知道說其他的還能不能聽進去。既然倆人心已經定了,那她也就隻能考慮怎麼幫她了。
“阿姨相信你。至於她爸爸那邊,你不用擔心。有些話或許現在說還太早,但我畢竟不能天天陪在小雪身邊,所以我想,不如就借這個機會說了吧。
你們要是真的想結婚,該有的體麵還是要有的,不然嫁過去,人家對小雪指指點點,說她娘家沒人,你臉上也沒光。她爸爸不是個實在人,我也跟你實話實說,你們就當沒有他這個人就行了。她本家的長輩,我會去找她大伯出麵的。阿姨也在這裡給你一個保證,流程上,彆人出嫁該有的,小雪一樣都不會少,嫁妝我這邊也會去商量準備的。”
高庭看了潘潘一眼,好像是在詢問她的意見,潘潘於是也直說了自己的想法:“媽媽,現在說這個好像還有點遠。不過,我也沒打算告訴爸爸。”
“是不應該告訴他,以後你結了婚,嫁出去了,更不用來往了。你隻要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她又對高庭說,“高庭,既然你們談到這個地步了,你也不是外人,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過好你們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高庭於是也點了點頭,沒有當著潘麗華的麵評價盛建興。
“阿姨,結婚是人生大事,潘潘爸爸那邊的情況,我們已經有共識了。您這邊也彆有壓力,請你來,其實更多的也是不想讓你們母女有遺憾,既然您這麼說了,我一定照辦。”
潘潘目光在媽媽和高庭之間來回流轉,忽然覺得這一刻,自己就像一個旁聽大人說話的孩子一樣,插不上嘴。
高庭超乎尋常的穩重可靠和媽媽久違的擔當,都讓她覺得好不真實。
但至少,這種不真實,是幸福的。
她嘴角還是彎了起來:“媽媽,我們會好好過日子的。”
“對,”潘麗華業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此時忽然說了一句,“千萬彆像以前一樣了,好好一個孩子,可惜了,人也遭罪。”
高庭立刻就知道丈母娘這是點自己呢,連忙接話說:“對,以前都是我不好。”
潘潘也緊張了一下,說:“媽媽,其實也怪我,我那時候太年輕了,不過這幾年我做生意,對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在慢慢改變,我和高庭現在挺穩定的。”
“那就好,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一頓飯吃完,總的來說還挺順利。
飯後潘麗華要回家去,高庭讓人打包了那套學習桌椅,放在自己那輛陸虎的上,和潘潘一起開車送潘麗華到了小區樓下。
高庭找了保安幫忙把東西送到她家門口,潘潘沒上去,趁著高庭去送東西,潘麗華拉著女兒在樓下花壇邊上又說了幾句:“這車得一兩百萬吧。”
潘潘說:“我也不懂車,應該挺貴的吧。”
潘麗華卻很擔憂:“說起來你們已經到這一步了,媽媽說什麼也沒用,但還是要叮囑你幾句,你現在賺的也不少,多留點錢在自己手裡。能過就過,不能過還能有個退路。這話不好聽,但媽媽不希望你像我一樣,身無分文地離婚。”
“媽媽,我知道的,我們財務分得挺清楚的,也打算簽婚前財產協議的。”
潘麗華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有這種想法,高庭著條件,離婚了能分一點也挺好,但轉念一想也認可了:“你現在收入不錯,你這麼想媽媽沒意見,伸手跟人家拿錢總歸要低人一頭的。你自己想得開就行。”
“嗯。”
說話間,高庭已經下樓來了。
潘麗華又捏了捏女兒的手,鬆開,正式告彆了。
作為盛雪陽母親的一天,結束了。
分彆的時候,潘潘也並不覺得太傷感,同她揮了揮手,說了聲:“媽媽再見。”
就像和久違的朋友一起逛街吃飯後分彆一樣,更多的,是一種釋懷——長久分彆後,還能再見,確認還有那麼點兒感情在已經很不錯了。
她漸漸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那些已經失去的遺憾,而是當下最珍貴的陪伴。
比起父母,她現在更在意的,是高庭。
就像高庭說的,邀請媽媽,隻是了卻一個心結,從此以後,她也就徹底放下了。
她很快轉換情緒,笑著朝牽起了高庭的手,挽住他的胳膊,把頭貼了上去。
他沒著急去地下車庫提車,倒和她一起在夕陽下的花壇坐了一會兒,還在小區裡散了會兒步。
“怎麼樣,我今天表現還可以吧?”
潘潘笑得更深了,毫不吝嗇誇獎:“我們家庭庭今天超級棒,太厲害了。”
庭庭……
高庭無語又好笑,這是什麼詭異的昵稱。
“見丈母娘,總要裝一下的。”
“那你也太過了,有一瞬間我都以為我不認識你了。”
高庭卻說:“你看,不認識不就可以重新認識了嗎,新鮮感這不就來了?你們年輕人不就喜歡新鮮感嗎?”
噗嗤~她咧嘴笑起來,他還記著呢,她今天心情好,於是哄了他一句:“可我跟彆的年輕人不一樣。”
“哪不一樣?”
“我就喜歡歲數大的。比如庭庭呢。”
明明是情話,但是高庭卻一陣頭皮發麻,認真說:“換個昵稱吧。”
“哈哈哈哈哈”她今天算是跟他杠上了,偏要逗他:“不好聽嗎?可我覺得很反差萌呢。庭庭~”
高庭頭又是一嘛,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算我求你,換一個吧,這個真頂不住。”
“好好好,我想想,那我叫你老高吧,怎麼樣?”
高庭笑了笑,若有所思說:“感覺對了一半了,我覺得你再換個字,應該更好。”
潘潘想了想,老高,換個字?
她腦筋轉了轉,一點就透,老…什麼?在這兒等著她呢。
她偏不,昂著下巴彆過頭,可嘴角卻是彎的,笑得好甜。
高庭伸手過去捏住她的臉蛋,轉過來,低頭四目相對,壓低了聲音說:“等我持證上崗了,你就躲不了了。”
她笑而不語,他順勢就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走,先回家。”
樓上,潘麗華進了門,就看見現任老公站在陽台上朝樓下看,不用說也知道看什麼。
“哎,那個就是女兒和未來女婿啊,我天,我剛去他車裡拿東西,上百萬的車,你女兒這是傍上大款了呀。”
潘麗華沒搭理他,進房間看了一眼兒子,正躺在床上打遊戲。
老公追進來說:“今天吃飯怎麼說啊?結婚叫你去嗎?”
潘麗華不願意對他說起女兒的事情,敷衍了事:“你不是一向不喜歡我提起來嘛,怎麼現在這麼積極。”
“那人家不是給你兒子送了東西嘛,我問問還不行呢?以前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光往外拿錢了,這還是頭一回有東西進來呢。”
潘麗華白了他一眼:“我拿我自己的錢關你什麼事兒。”
“哎,你這人什麼態度啊。我不過就是問問。你看人家以後要當富太太了,咱們兒子是不是也能多一門親戚呀?”
潘麗華心裡煩躁不已,自己這輩子造了什麼孽,怎麼嫁的人都是這個德性,她沒好氣地說:“那我告訴你,人家叫我去明說了,結婚不請親爹,讓大伯主婚,請我是因為我沒整什麼妖蛾子,我要是也跟她爹一樣,帶上你和兒子拖家帶口上趕著討人嫌,那以後彆說你沒這門親戚,我連女兒都沒有了。聽明白了嗎?”
對方撇了撇嘴,覺得沒意思,悻悻地走開了。
潘麗華一肚子火,對著他的背影低罵:“要不是為了兒子不變成那樣,我他媽早跟你這種人離婚了,一點兒上進心都沒有,自從生了兒子,三天兩頭換工作,家裡所有的錢都要我想辦法。就沒見過這麼沒用的男人!”
夜色西沉,她回想著自己這一生不幸的婚姻,更加堅定了一個想法——她這回一定要替自己的女兒出一些力,起碼,讓她得到幸福。
這是作為母親,義不容辭的,也是唯一能補償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