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庭下了車,直奔她走過來,臉上神情也並不輕鬆:“你媽媽來了?”
“嗯,我去拿菜,你等我一會兒。”她若無其事,好像隻關心今晚吃什麼。
高庭也沒繼續問,隻說:“不著急,時間還早,慢慢來。”
潘潘於是從櫃台裡拿出鑰匙給他一個:“鑰匙我配好了,以後要是需要我過去做飯,你提前和我說。”
她的意思是,雖然有了鑰匙,但是沒有他的允許,她也不會隨意進入,她的邊界感還是這麼強。
高庭收了鑰匙:“你想去就去,也不一定要做飯。今天午覺睡了嗎?”
她眼下黑眼圈那麼重,很顯然沒有。
她也老實搖了搖頭,卻說:“沒有,今天生意比較好,所以一直在賺錢。”
“那趁著盛老板不忙,去我家休息會兒吧,以後忙起來沒時間了。今晚要不要帶點換洗衣服去?”
潘潘愣了一下,今天還沒時間想這一茬,倆人晚上獨處的話,會不會繼續昨晚的事情?
可媽媽剛走,她眼下實在沒有心情去想這些,如果需要那就帶吧,以防萬一的好。
“那……那我回去拿。”
高庭知道她想歪了,但也沒糾正。
她想得也並不算太歪。
關了店門,上了車,潘潘坐在副駕駛上,一路上話並不多。
高庭時不時用餘光看她,表麵上雖然沒有表露任何情緒,但怎麼可能一點觸動都沒有?
他有些擔心,於是開口問她:“你媽媽來,都說了什麼?”
她聲音有些悶,但儘量顯得輕鬆:“沒什麼, 她隻是來看看,就回去做飯了。”
高庭見她並不想說,又止步於此。
潘潘側過頭看向了窗外,光影在她側臉閃過,她又語調輕鬆地說了一句:“她不會再來了,不用在意,好在沒耽誤多少時間,來得及做飯。”
高庭深看了她一眼,還想說什麼,她手機就響了。
潘潘看了一眼,慢了幾秒鐘才接起來,語氣還是很平靜:“喂,爸爸。”
“你媽走了嗎?”
“回去了。”
“潘潘啊,爸爸不是說不管你,也不是不給你錢,你已經長大了,年輕人出去闖蕩幾年很正常,那麼多錢你拿去,萬一被壞人盯上怎麼辦?還有你妹妹這麼小,我們是一家人,做人不能這麼自私,光想著自己。你有什麼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說,你找你媽乾什麼?她又顧不上你,隻會鬨得大家都不安耽。”
潘潘垂在腿上的手,攥緊了裙子,語氣依然沒什麼波動,但比之前冷了很多:“爸爸,我沒有跟她說,我也不知道媽媽從哪裡知道的,總之,你放心,我已經說服她,她不會再來找你了。”
電話裡的人歎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爸爸知道你最懂事最聽話了。這樣吧,爸爸給你轉3000塊錢,你去買點好吃的,或者新衣服。今天的事情就彆放心上了。”
她沒跟爸爸客氣,而是直接說:“好,你轉我微信吧。”
“好,爸爸明天就轉。”
到最後當然是不會轉的。
掛了電話,潘潘捏著手,還是側過頭,高庭看不見她的臉。
這樣的爭吵她經曆過太多次了,從最開始的爆烈頻繁,到後來父母雙方老死不相往來,逐漸冷淡。
她知道每一次爭吵都是沒有意義,沒有結果的,所以早就麻木了——無論他們嘴上說得如何關懷著她,她都知道,沒有人願意真正照顧她。
激烈的爭吵,本質是發泄對對方的怨恨和不滿,以及責怪對方,為什麼不安頓好這個拖油瓶!
但對於爸爸和媽媽,她的態度還是不同的,她對媽媽有著同理心和關懷,對爸爸,則多了幾分冷漠。
所以她從來不拒絕他給錢,當然,他也沒給過多少錢。
沉默不語,不是因為原生家庭的傷痕複發有多痛,而是在高庭麵前暴露這些,她難堪得無地自容——儘管她從最初的時候就一直在坦白自己原生家庭的不堪,可父母雙方的態度展現在他麵前的時候,她還是抗拒的——父母的態度,就好像在告訴高庭,她是個不值得被珍惜,不值得被愛的人。
她害怕高庭也這樣看她。
到小區後,潘潘馬上下車,主動去後排拎菜和水果。
高庭要幫她提,她隻分了一半給他。
進門後,高庭從鞋櫃裡拿出了一雙女士拖鞋,是他新買的,家裡也隻有這兩雙拖鞋。
潘潘心裡軟了一下,默默拖鞋穿上,跟著他走進去,手裡提著水果沒放下來:“你休息一會吧,我去做飯。”
她走進廚房,麻利地將自己的長發挽起來,找到了掛著的圍裙,戴上後,先洗了水果,端出去放在茶幾上。
高庭脫了外套,給她倒了水,放在茶幾上,並沒有坐,而是一起去廚房,幫忙淘米下鍋。
潘潘連忙攔住他:“你告訴我米在哪裡就好了,我來吧。你去看電視吃水果。”
她儘量想表現得自己有用一些。
高庭撥開她的手,直接去淘米:“一起做,快一點。”
“沒關係的,今天的菜很方便。”她伸手去搶著淘米。
兩人擠來擠去,她的袖子濕了。
高庭沒跟她爭,讓出了洗水池前的位置給她,自己站在她身後,雙手從後麵環住她,幫她把袖子擼得高一些,然後順著手臂,摸到被浸泡在渾濁的大米水裡的那雙手。
她的手,冰冷的。
潘潘身體僵了一下,感覺到他的胸膛貼著自己的後背,氣息就在自己耳邊。
“你跟我,不用分這麼清楚。你是我女朋友,不是保姆。”
隻這一句話,讓潘潘一直強忍的眼淚直接奪眶而出。
她看見自己的眼淚無聲地砸在他堅實的手臂上,他的大手包裹著自己的雙手,水是冷的,可他的手是暖的。
她緊緊咬著下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雙手還浸在水裡搓洗著。
高庭也不多說什麼,下巴抵在她肩頭,身體貼得更近,幫著她洗。
洗好了,他的手在圍裙上擦乾一把,大手按在她臉上,捧著臉頰把人轉過來,按進了自己懷裡。
潘潘緊緊抱住了他,顫抖著無聲哭泣。
他什麼也沒說,但卻像什麼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