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女人的眼中，不過是一個可笑的，用來收集數據的，大型試驗場。
痛苦嗎？
不，已經感覺不到痛苦了。
當痛苦超越了靈魂所能承受的極限，剩下的便隻有麻木。
他甚至，有些可笑地想，或許自己應該感謝那個女人。
如果不是她，自己又怎麼可能，有資格站在這位真正的神明的麵前，親眼見證這一個個足以顛覆世界的神跡？
時間，就在這詭異的，一個悠然看書，一個麻木跟隨的寂靜中緩緩地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
當張玄終於戀戀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一卷，由殘破的金色獸皮製成的古老卷軸時。
馬仙洪那雙空洞的眼睛裡，終於恢複了一絲屬於人的微弱的迷茫。
他看著張玄那沉浸在知識海洋中的，滿足而又俊朗的側臉。
他張了張嘴，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著。
最終還是用一種沙啞到幾乎連他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
問出了那個已經在他那片混沌的腦海中盤旋了許久許久的問題。
“道……道長……”
“我……”
他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卻發現後麵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想問我該去哪？
他想問我還有什麼用？
他想問我活著的意義，究竟還剩下什麼？
是啊。
該怎麼辦？
理想鄉沒了。
修身爐毀了。
最敬愛的姐姐，變成了最痛恨的仇人。
他馬仙洪，從一個高高在上的，意氣風發的，妄圖開創新時代的神。
變成了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連過去都是一片虛假的，徹頭徹尾的，可悲的，失敗者。
聽到馬仙洪這充滿了絕望與迷茫的問話。
張玄甚至連頭都沒有回。
他那雙眸子依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書架上另外一本，用上古鳥篆文書寫的竹簡。
他隻是用一種，仿佛在指點一個迷路的小孩該如何回家的平淡語氣說道：“去哪都通。”
“嗯？”
馬仙洪猛地一愣，那雙空洞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無法理解的困惑。
去……去哪都通？
去那個，剛剛還和自己喊打喊殺，恨不得將自己挫骨揚灰的敵對組織？
這不是自投羅網，自尋死路嗎？
仿佛是看穿了他心中的疑惑。
張玄的聲音再次悠悠地響了起來。
“哪都通雖然對你的做法不滿意，但他們的目的隻是為了維護異人界的穩定，而不是為了殺戮。”
“更何況……”
張玄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玩味的弧度。
“現在的你對他們來說還有利用的價值。”
“你的神機百煉，你的那些技術對公司來說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最重要的是……”
張玄轉過頭靜靜地注視著馬仙洪。
“現在隻有哪都通能保住你的命。”
“你的姐姐，曜星社的曲彤，那個雙全手的傳人很快就會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
“你覺得，以她的行事風格會留下你這麼一個知道了所有真相，又失去了控製的失敗品嗎？”
張玄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柄無形的萬噸重錘，狠狠地砸在了馬仙洪那顆剛剛才升起一絲迷茫的心臟之上。
是啊，曲彤。
那個親手將自己的一切都徹底摧毀的，最惡毒的魔鬼。
她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
一旦自己落入她的手中，那下場恐怕會比死還要淒慘一萬倍。
一股深入骨髓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席卷了馬仙洪的全身。
他終於明白了，眼前這個男人那看似隨意的指點背後，所蘊含的何等深邃的智慧與何等冰冷的仁慈。
去哪都通不是懲罰是保護。
是用他剩下的，那一點點可憐的利用價值去換取一個能夠苟延殘喘，能夠有機會，親眼看到那個女人付出代價的，活下去的機會。
“我……我明白了……”
馬仙杜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他看著張玄，那雙重新被恐懼與一絲微弱的求生欲所占據的眼睛裡。
充滿了無儘的複雜到極點的感激。
他對著張玄，重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多謝道長……指點迷津。”
……
當張玄和馬仙洪，一前一後從那個充滿了神秘與震撼的藏書庫裡走出來的時候。
外麵早已等得心急如焚，抓心撓肝的張楚嵐等人立刻齊刷刷地將目光投了過來。
王也和諸葛青看到張玄出來，更是如同看到了救世主一般連忙快步圍了上去。
“師伯，您沒事吧？那馬仙洪沒有對您怎麼樣吧？”
王也的臉上，充滿了最真切的關心。
他知道自家師伯強的離譜。
但一想到他和一個剛剛才被逼瘋的瘋子，待在密室裡那麼久。
他這心裡，就總是七上八出的，生怕師伯一不小心，又把人給點沒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道長。”
諸葛青則是對著張玄，再次行了一個無比標準的道家稽首禮。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最虔誠的敬意。
“碧遊村之事已然了結，不知您接下來有何打算？”
張玄看著圍上來的兩人，隻是淡淡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他那雙深邃的眸子，掃過了眾人。
最終落在了那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躲在人群最後麵。
探頭探腦，鬼鬼祟祟，臉上寫滿了彆看我，我隻是個路過的空氣的張楚嵐身上。
看到張玄的目光直勾勾地鎖定了自己。
張楚嵐的心臟，猛地咯噔一下。
一股無法形容的不祥的預感如同跗骨之蛆從他的尾椎骨，瘋狂地，竄上了天靈蓋。
完……完了……
他……他看到我了……
“張楚嵐。”
張玄那淡漠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如同死神的宣判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過來。”
轟。
張楚嵐隻感覺自己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那張總是掛著幾分猥瑣和雞賊笑容的臉，唰的一下瞬間血色儘褪，變得比剛刷的牆壁還要慘白。
他……他叫我了……
他竟然真的叫我了……
他知道了？
他肯定知道了。
他肯定知道我剛才跟趙董打電話，還接下了那個，該死的天殺的，邀請他的任務。
他那是什麼眼神啊。
那眼神，就跟裝了十億像素的宇宙級監控探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