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新生賽開始還剩不到兩個小時的時候,宥罪獵隊的獵手們終於離開403宿舍,向獵委會提供的集合地出發。
當然,他們沒有忘記把酣睡的鄭清搬到一張軟和的飛毯上。
毯子在離地一米多高的地方飄著,毯麵是細絨羊毛的,看上去很舒服——這令年輕公費生的‘意識’稍稍感到一點滿意。
“這張毯子是我從巴拉什·薩珊那裡借來,”辛胖子不無得意的向同伴們炫耀自己的人脈“他是校報編輯部的倫理審查委員,在亞特拉斯讀二年級,信仰瑣羅亞斯德教……我記得你們那邊管這個教派叫襖教?”
“祆xian教,那個字讀xian”蕭笑默默的看了胖子一眼,補充道“你也可以用拜火教、摩尼教這兩個名字,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並不能分辨其中細微的差異。”
林果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來。
辛顯然不太喜歡博士的這番提點,所以臭著臉,拖著飛毯,走在隊伍的最前麵。也因此,當他在林蔭路上看到站在一株懸鈴木下的占卜課教授時,不得不第一個停了下來,鞠躬問好。
“教授,中午好。”胖子費力的點了點腦袋。
“哦?哦,好,好的。”易教授似乎有點神遊天外,半晌才反應過來,眼神朦朧的掃過一眾年輕巫師“你們是去看獵賽嗎?是的,是的,今天會有一場精彩的比賽……”
“我們的參加比賽的獵隊。”張季信不得不站出來,維護自家獵隊的聲譽——雖然他們這支簇新的獵隊原本就沒什麼名聲可言。
易教授含糊的答應著,繼續踢踢踏踏繞著旁邊那株落葉懸鈴木打轉。
“您在找什麼,教授?”蕭笑顯然對易教授的行為很感興趣。
“靈感。”教授停下腳步,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小聲說道“就是那些在你腦袋裡bulg,bulg響的聲音,你需要找到它們藏身的地方……作為一個占卜師,沒有什麼比跟著靈感走更重要的事情了。”
“那您找到了嗎?”林果也好奇的追問了一句。
教授並沒有正麵回答,而是低著頭,皺著眉,露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早上我起床的時候,打鳴的那隻公雞告訴我,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我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意想不到的收獲?”
“可能是我讀大學時丟的那本筆記,也可能隻是一束丁香花,或者一塊藍紋奶酪,當然,還有可能是一根新的教鞭。”易教授喃喃著,猜測道。
年輕巫師們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
不知是因為那塊奇葩的食材,還是那根令人膽寒的棍子。
“既然這樣,那我們不打擾您了。”張季信乾笑著,推著麵前漂浮的飛毯,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去“我們還要去準備賽前檢查……您繼續,不打擾您了。”
其他人排成一排,默不作聲的跟在主獵手的身後,悄無聲息的向前溜去。
“跟上……你還不能離自己的身體太遠。”吳先生推了正在沉思的鄭清一把,提醒道“即便是主意識,離開身體太遠也容易被大風吹散。你還不是靈魂狀態。”
鄭清驀然驚醒,迷迷糊糊,晃晃悠悠的跟在宥罪的幾位獵手身後,飄了好一會兒,才忽然反應過來,轉頭看向吳先生。
“他們看不見您嗎?先生。”他終於意識到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易教授也看不到嗎?”
“一個小技巧,”吳先生把目光從易教授身上收了回來,笑眯眯的看向鄭清“總能幫你在躲貓貓的時候贏得勝利……嗯,你把我理解成跟你現在狀態一樣就可以了。”
“也是靈魂出竅麼。”鄭清咕噥著。
“準確說,是‘意識’出竅。”吳先生糾正道“這是一種比靈魂出竅更微妙的狀態……之前我用這種修辭,是為了讓你更容易理解其中的涵義。”
如果意識有鼻子的話,鄭清現在肯定會忍不住摸一下自己的鼻子。
“那您是怎麼出現在學校的?我記得校園守護大陣可以隔絕一切不屬於學校的存在,包括靈魂,詛咒等等。意識也屬於這個範疇吧。”
“如果有邀請的話,自然就可以進來了……學校這條規矩大家都知道。”先生輕悠悠的飄在鄭清前麵,背著手,慢吞吞的說道“身為先生,總會有幾個老朋友……況且現在是獵月,拿到學校的邀請函並不是那麼困難的事情。”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
即便喜歡胡思亂想的公費生,也沒想到什麼反詰的地方。
直到抵達一號獵場,在即將進入獵場旁的小禮堂做賽前檢查的時候。
吳先生的身形停止了飄移。
“既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我就不繼續嘮叨下去了……”吳先生停下腳步,幽默的說道“出來的時候沒鎖門,書店都沒人照看,就剩下那隻死貓,怎麼能讓人放心……萬一被那隻貓在臉上畫幾根胡子就不好看了。”
鄭清想到店裡那隻黃花狸趁先生不在的時候,偷偷從櫥櫃拿小魚乾吃的場景,忍不住笑了一下,繼而又止住了笑。
“您現在就要走嗎?”雖然知道先生會離開,但鄭清心底卻油然而起一股不舍之情。
入校兩個月來,他雖然表現的滿不在乎,但心底卻一直有點惴惴不安。說不出是惶恐,還是思念,亦或是什麼彆的感受。
“要走了。”吳先生點點頭,抬頭掃了一眼小禮堂的天花板,補充道“雖然事情發生的有點倉促,但終究不是什麼壞事,應該不會有太大影響……”
後麵的聲音越來越低,漸低至不可聞。
“什麼?”鄭清聽著後麵的話語越來越模糊,忍不住追問道“什麼影響?”
吳先生住了口,頓了幾秒鐘,伸出手指,指了指小禮堂的天花板。
“你該進去了。”他最後說道“這裡來了一些不速之客,你還是快點回自己身體裡,想辦法通知一下學校的教授們吧……如果事不可為,那就好好琢磨怎麼保住自己的小命。記住,不管遇到什麼情況,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說罷,他伸手一推。
鄭清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到底是什麼不速之客,便感到腳下一滑,一頭栽進一側黑黢黢不見底的深淵裡。
當他重新睜開眼,賽前檢查已經開始幾分鐘了。
伊蓮娜剛剛靠近時帶來的幾縷芬芳仿佛興奮劑一樣,令他迅速回憶起之前先生叮囑的那番話。
他斜倚在飛毯上,微微眯著眼。
映入眼簾的,除了夥伴們關切的目光,便隻有頭頂漆黑空洞的天花板、還有那群飛來飛去仿佛燈火蟲群的小光團,以及藏在光團中的那個木偶了。
…
木偶?
鄭清用力眨了眨眼睛。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光團中,那個原本一動不動的木偶忽然咧開嘴,扯出一個大大的,充滿惡意的笑臉。
“有危險!”年輕的公費生掙紮著,試圖站起身。
“啪!”
小禮堂裡的光團一瞬間全部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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