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見到扇子的一瞬間,我曾反複安慰自己,肯定是自己眼花了。
廖小琴妖孽一般的人物,而且曾來過這座西周墓,怎麼可能會出事?
可直到我衝過去,從地上撿起那把布滿血跡的扇子,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尋龍身浸黃泉。
點穴手推死門。
每一座古墓,都猶如張開血盆大口的超級凶獸。
盜墓之人,成天在凶獸鋒利的獠牙上跳舞,無論身段多麼妖嬈、舞姿多麼驚豔,終有一天,會被它們給無情吞噬。
這就是宿命。
虢巫候秘陵,哥嫂都栽在了此處。
接下來,會是我嗎?
我大腦一片空白,周圍人在做什麼,完全不知道。
“哥……”
小瑤見我神色不對,蹲了過來,俏臉憂心地看著我。
董胖子瞅了幾眼扇子,咽了一口唾沫。
“小孟,你他娘彆瞎想!咱也沒見到你嫂子的屍體,道爺認為,她不可能有事!”
這一句話點醒了我。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還遠未到哭墳的時候!
我從極端情緒中抽離出來,起身環顧四周的環境。
江盛二等三人全已圍到了主棺槨附近,僅剩我們三人站在扇子旁。
鴛鴦索足有三米來長,並未影響雙方自如行動。
主墓室大概五百來方,穹頂爆裂、墓壁坍塌、亂石成堆、弩箭遍布,偶爾還能照見幾具屍骸。
給人感覺,眾人好像正處於拆遷了一半突然暫停了的混亂工地現場。
這是兩年之前那場大混戰殘留下來的局麵。
難以想象當時有多慘烈。
除此之外,地麵還有不少淩亂的腳印和新鮮的血痕。
毫無疑問,它們全是廖小琴搏鬥時留下來的痕跡。
我太陽穴像針紮一樣疼,抬手將扇子展開,仔仔細細觀察著,不想錯過任何一寸。
合起扇子,瞄了一眼周圍的血跡,發現它一直往主棺槨處延伸。
從血的凝固狀況看來,搏鬥發生時間就在近一兩天之內。
我沿著血跡,快步來到主棺槨旁。
這是一具五重棺。
典型西周諸侯王規格。
西周時期極為重視墓葬禮儀,天子九重棺,諸侯五重棺,多之逾矩,少則不敬。
棺以外石內木打造,石為普通大青石,木頭為柏木芯。
柏木芯其實為早期墓葬首選的棺木材料,因為它兼具防腐、辟邪、隔濕等功能。
到了西漢,不少帝王利用柏木芯,形成了著名的黃腸題湊(黃腸,柏木芯為淡黃色。題湊,木材端頭(題)向內堆疊(湊),構造閉合的槨室空間)墓葬形製,如長沙王、中山懷王等,均屬於此列。
立棺台的四周,呈十五度左右斜坡,喻意上去之人都必須行參覲之禮。
棺內除了一堆殘破亂石、一簇長發以及與四處淩亂的血跡,骸骨、衣物、陪葬品,一概都沒有。
空棺?!
我俯身撿起了那一縷長發,放在鼻尖前聞了一聞。
確定是嫂子的。
她洗頭從來不用市麵上的洗發水,都是自己煎皂角膏加入迷迭香,頭發永遠散發著一股獨特的花鬆馨香味道。
江盛二手中搓揉著一對鐵核桃,神色相當複雜,似乎變得輕鬆,又似乎顯得凝重。
“小孟,節哀順便。剛才我們已檢查過,棺底有一塊大青石板,開了半扇,下方應該有一處大空間。若想找到你嫂子的屍首,估計要下去。”
老家夥之所以有些輕鬆,因為從扇子和血來判斷,廖小琴顯然已離世,他少了一位妖孽一般的強大對手。至於還藏著一絲凝重,連廖小琴都已經出了事,他深深感受到了虢巫候秘陵的恐怖。
棺下開了半扇的青石板,我也見到了。
江盛二等人未見到金蠶蛻,必然很想下去一探究竟,可他們根本不懂行,不敢擅動,才故意提及了找廖小琴屍首的事,準備讓我來打頭陣。
刀疤臉保鏢之前被我狠扇了兩巴掌,心中一直不爽,估計欲圖刺激我,站旁邊陰陽怪氣地揶揄了一句。
“一代天驕鬼眼琴,誰想殞命於此”
我手指著他。
“閉嘴!”
刀疤臉保鏢聞言,滿臉報複的爽感,嘴角上揚,沒再吭聲。
我當然要下去。
江盛二曾講過,當年他帶人尾隨至主墓室,見到哥嫂與白老魁等人打開了棺蓋,棺內突然立起來一個人影,身著驚豔絕倫的金蠶蛻。
他帶人猛然殺出奪寶,結果墓室突然發出了轟隆隆的響動聲,四處機關箭弩亂飛,灰塵遍布,天崩地裂之感,三隊人馬因不明真相,互相瘋狂廝殺。
我哥遭到了江盛二等人的砍殺,身受重傷,但為了奪寶,他瘋狂衝向棺內,一聲慘呼和漫天血濺之後,墓主人、金蠶蛻、哥,全都憑空消失不見。
由於墓室內毒氣遍布,其他人無奈隻得惶恐退出。
嫂子會不會也像哥一樣,血濺之後突然消失?
可機關已觸發過一次,且時間過去了兩年,不應該還存在,難道下麵有什麼更可怕的東西?
無論如何,哥嫂兩人皆栽在了虢巫候秘陵,今天我哪怕翻它一個底朝天,也必須找出真相!
我對江盛二等人冷聲說:“我們現在要下去,你們若怕死,就立馬解了鴛鴦索,在外麵龜縮等著!”
江盛二等人聞言,互相對視了一眼。
董胖子補充了一句。
“快尼瑪決定!難產呢?!”
江盛二眸子冷冽。
“老夫早說過,這一步棋,不管對錯,落子無悔!”
“阿誌、阿龍,下墓!”
意料之中。
老家夥絕不可能放棄,對金蠶蛻和虎皮大椅的強烈渴望,足以抵消一切恐懼。
我向從他們帶來的工具袋裡拿出一把洛陽鏟,將手竿擰緊、接長,形成了一根十餘米的棍子,試著往下探了幾下。
不深。
才三米多就已見底。
又拿出一顆照明彈,點著,丟進去,火光立馬躍起,燃燒非常充分。
瞅見下麵氧氣沒任何問題,我吩咐眾人戴上了防毒麵罩,自己率先進棺,扒拉開一堆亂石,推開大青石板,徑直跳了下去。
他們也接二連三跳了下來。
一個石頭砌成的類地下窖空間,環境比較潮濕,石縫中還長出來不少青苔,腳下有一些泥濘。
手電筒往前照,未見任何異常。
二十幾米外,倒有一道石門,通往了遠處。
我小心翼翼帶頭前行,仔細觀察著泥濘的地麵,既不見腳印,也不見血跡。
廖小琴沒下來?
莫非她真在棺內憑空消失了?
穿過那一道石門,又來到一間密室,儘管眾人臉上戴著防毒麵罩,卻還是能聞到一股濃烈的味道。
可以肯定,這不是屍臭,而是糞臭。
要沒戴麵罩,估計我們已經被熏暈了。
董胖子咳嗽了幾句。
“靠!我們不會是來到了虢巫候拉屎的茅坑吧?太他娘臭了!”
“咦,茅坑裡竟然還點著這麼多小紅燈籠,死鬼挺有情調啊”
話說了一半。
董胖子立馬住嘴了,神色驚駭萬分。
這根本不是小紅燈籠,而是一雙雙猩紅而怨毒的眼睛,正死死盯著我們這一群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