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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命名公會基地,青蛙醫院的辦公室中。
新置辦的大屏幕懸掛在辦公桌前,上麵放映著林燁視角的《鬥獸場》副本通關進程。
直播中的林燁正和所有玩家一樣,目不轉睛地觀看通過石板轉播的念茯和常胥的動向。
常胥作為新人榜一,還是攢下了不少擁躉的,這會兒一大波人湧進林燁的直播間,狂刷彈幕。
“我新來的,這是在乾什麼啊?怎麼黑鼓隆咚的?”
“常胥在追殺一個叫‘齊斯’的屠殺流玩家,這人似乎就是《無望海》副本那個司契,挺不簡單的。”
“是啊,都發動【黑暗審判者】的效果將殺死他定為主線任務了,舉世皆敵都能活到現在,真不容易。”
“隻有我覺得常胥這次不對頭嗎?不問青紅皂白就這樣針對人家,有沒有想過可能是誤會?”
“我覺得常胥自己估計也心虛,連直播都沒敢開。順便,這就是傳說中的身份牌嗎?效果真恐怖……”
忽略腦殘粉亂刷的失智彈幕,還是有一些比較客觀冷靜的內容的,大致能夠反映玩家對常胥行為的看法。
拋開齊斯是不是屠殺流玩家不談,常胥窮追不舍的行為本身就足以令大部分玩家人人自危,誰知道你會不會對其他人也這樣趕儘殺絕?
更何況,還有【黑暗審判者】牌這麼個大殺器,那基本上等同於想殺誰就殺誰了……
已經有玩家退出遊戲,準備在論壇裡發帖抨擊九州公會的橫行霸道了。
林辰坐在辦公桌後,忽略亂七八糟的彈幕,通過念茯的眼睛留意齊斯的情況。
他聽到齊斯向念茯坦言自己已死的事實,看到齊斯倒在血泊中,生命隨著血液直觀可感地流逝。
穿紅西裝的青年噙著恬淡的笑容,半闔著眼眺望穹頂,猩紅的雙眼擴散後色澤淡去,靉靆下淩厲儘褪,唯餘無喜無悲的平靜。
鼠人們取用血液解除詛咒後虔誠地匍匐,濃墨重彩的色澤為場麵披上宗教畫般的神聖。
林辰忽然覺得齊斯像極了壁畫中那個被分食的神明。
“齊哥,你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麼啊?有我可以幫到你的地方嗎?”林辰又一次發問。
他不知道齊斯的打算,但他打心裡覺得齊斯可能已經知道了通關的方法。
那樣就再好不過了,不然為何要多此一舉解除鼠人的詛咒呢?
想想也是,從認識到現在,齊斯從來都是算無遺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死在副本裡?
《青蛙醫院》的情況同樣凶險,他不還是能夠化險為夷?
“計劃啊……”
齊斯早便從林辰的描述中知道了念茯的視角被石板轉播一事,因此所有言行都意有所指,足以在一定程度上誤導其他玩家。
他想通過半真半假的信息誘使玩家們——更準確地說是常胥——做出某個選擇,那將是決定他接下來能否死而複生的關鍵因素之一。
但除此之外還不夠,極低的概率上還要賭更低的概率。
這已經不能說是“計劃”了,而應該是賭博,一著不慎就會血本無歸、收益和付出不成正比、卻不得不孤注一擲的賭博。
齊斯自認為自己從小到大都挺倒黴的,雖然偶爾也有幸運的事發生,但那終究不是常態。
更何況……他不認為掌管命運的黎會做到公平公正。
“我的計劃就是……等我死了你繼承我的遺誌好好活下去,逢年過節想起來給我上一炷香。”齊斯眯起眼,笑意盎然。
林辰心道“齊哥還是那麼喜歡開玩笑”,正想接茬,卻聽青年繼續說了下去:“林辰,算算時間,我隻剩下十分鐘的生命了。最後這段時間,陪我說會兒話吧……”
什麼意思?難道不是玩笑嗎?
可是怎麼會?他明明看上去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啊……
林辰怔住了,他忽然想起,齊斯早便和他說過【不死者】的特性——
受傷後無法自愈,血儘即陷入永眠。
也就是說,齊斯隻要在副本中受傷,便是被判了死刑!
是啊,齊斯再如何運籌帷幄,到底是個人類,總會有漏算的情況,會有疏忽,會被殺死……
他卻從來都忽略了這一點,習慣於依靠齊斯度過危機,哪怕明知齊斯身處絕境,也想當然地以為後者能夠靠自己的能力逢凶化吉……
“林辰,我死之後,你不要再戴人皮假麵了,就讓‘林烏鴉’這個身份徹底消失吧。目前你透露出去的線索不多,隻要不再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他們就無法知曉你和未命名公會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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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屆時,你可以憑借‘林辰’這個身份加入九州公會。常胥在《玫瑰莊園》中對你印象不錯,你又經常在遊戲論壇發免費攻略,到時候你隻要說你在《倀鬼》副本中被我利用了,他們會願意相信你的。
“最終副本將近,局勢波譎雲詭,進入大公會總好過單打獨鬥。”
林辰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他忽然意識到,他雖然是名義上的會長,卻事事依賴齊斯,從公會建立到和各方勢力交涉,他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要齊斯親力親為地操持。
在齊斯需要他幫助的時候,他除了找些資料外什麼都做不了,更是蠢到要問齊斯需要什麼,才能想起該做什麼事。
齊斯說是投資了他,但從頭到尾都是單方麵為他付出,他什麼忙都幫不上……
直到此時此刻,齊斯依舊要為他考慮,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聲名作他的墊腳石……
“嗯,時間過得真快,還剩下最後十秒了。”齊斯的聲音輕如夢囈,“十、九、八、七……三、二、一……”
最後一聲絮語在耳邊飄散,所有聲音歸於岑寂。
林辰聽著齊斯雲淡風輕地宣布自己的死亡,拳頭攥緊又鬆開。
眼前的一切好像一場拖拽糾纏著迷途旅人的噩夢,他打心裡不願相信齊斯的死去,想欺騙自己這隻是齊斯和他開的一個玩笑。
但直播的畫麵明明白白地呈現齊斯失去聲息的屍體,靈魂深處的聯係輕輕斷開,恰似一根從指間漏過的絲線。
林辰第一次真切地覺察到,齊斯不是神,是人,是會受傷會死亡的人……
辦公桌上擺放著各種資料,包括往期通關記錄、相關書籍和學術文獻,都是花費積分向詭異遊戲兌換的可能和《鬥獸場》副本有關的那些。
寫滿了文字的紙張淩亂地鋪在辦公桌上,翻開的書籍散亂地堆積,上麵用黑筆和紅筆圈畫出可能有用的句段。草稿紙被胡亂地覆在上麵,用淩亂的筆記寫滿了推演過程。
可所有的一切都好像隻是假裝努力的自我安慰,徒勞無功、於事無補,甚至連延緩齊斯的死亡都做不到……
林辰的大腦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看著林燁直播間播放的一幕幕畫麵。
鼠人們奉齊斯為神明,帶走他的屍體藏匿起來,並表示將保護念茯。
鬥獸場中的玩家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推斷齊斯的目的……
林辰由此知曉齊斯早知自己必死的結局,之所以寧願加速自己的死亡,也要用血液解除鼠人的詛咒,不過是在為念茯鋪路。
齊斯就是這麼個人,總是會為同伴做謀劃,無論是對相識已久的他,還是副本中初遇的念茯……
可是憑什麼呢?他不配的啊……
林辰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他是一個再平庸不過的人,新人榜堪堪排在第三十名,武力值不夠強大,反應不夠靈敏,知識不夠充足,除了運氣好點再無特殊之處。
能夠活過新手池副本已是僥幸,他何德何能,讓那些注定站在詭異遊戲頂端的老玩家為他付出那麼多?
‘也許是因為你的名字很像主角,我感覺投資一下不虧吧。’
齊斯的話語猶在耳畔,曾經他下定決心要讓自己變得更有價值,證明齊斯沒有投資錯人。
可他這樣的廢物真的會有齊斯需要的價值嗎?他哪怕再努力,似乎也抵不上齊斯……
“神明大人說了,保留他的屍體,他將在日後複生。”鼠人們用虔誠的語氣傳述神諭。
林辰捕捉到“複生”一詞,腦海中像有一道電光閃過。
他的身份牌是【鳥嘴醫生】,可以令副本中的一個死者複生。
但他很快陷入失望之中。
副本開始之後,他是無論如何都無法中途加入齊斯所在的副本的……
視線左上角手捧烏鴉麵具的黑袍醫者穿行在萬千亡靈之間,好像在含諷帶刺地隱喻他誰也無法拯救。
林辰頹然地癱坐在椅子上,雙目渙散。
他救不了齊斯,他又一次辜負了齊斯的信任,他欠齊斯太多了,卻再也無法償還……
意識深處忽然浮現一枚猩紅的葉片,輕輕搖曳。
林辰被吸引了注意,直覺那和齊斯有關,連忙控製著意識的觸須去觸碰。
一行信息不帶感情地傳來——
【進入《鬥獸場》副本,獲得最終勝利,你將擁有乾涉其他時空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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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黑暗的空間中,齊斯百無聊賴地坐著,等待最後的結果。
他相信不僅是他在等待,詭異遊戲同樣也在等待。
他布下的局使得遊戲的勝負結局尚有商榷的餘地,詭異遊戲無法直接判他出局。
所以他還得在這個類似後台的地方坐一會兒冷板凳,而沒有立刻被踢回現實利用最後半小時寫遺書……
當然,齊斯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寫遺書,隻會利用最後的時間爭取多通關幾局開心消消樂。
他對人類這個群體沒有愛也沒有恨,所以既不打算留下點什麼,也不打算報複社會,隨機帶走幾個人……
“我很好奇,你怎麼知道在《鬥獸場》副本中獲得最終勝利,可以獲得乾涉其他時空的權力。”契的身影再次出現,饒有興趣地問。
齊斯差不多知道自己的布局走到哪一步了。
看來是他通過海神權杖設定的那個定時消息發給林辰了,相信以林辰的智商,一定會以為那是詭異遊戲給他的提示,並誠惶誠恐地踐行吧……
“猜的。”齊斯掀起眼皮,笑著注視契的眼睛,“《鬥獸場》副本明顯是詭異遊戲的縮影,或者說是一個測試用的場所,其中牽涉大量時間與空間的權柄。它既然能夠將其他副本囊括其中,想必打通自身各個時空切麵間的間隔也很輕鬆。
“這個副本的核心邏輯是‘欲望’,獲勝者覲見神明實現願望是寫在規則裡的事兒,哪怕是神也無法違抗。黎作為所謂的‘時空之主’,實現林辰‘去往齊斯所在的時空’的願望應該不難。”
契俯瞰齊斯,猩紅的眼眸帶著莫名的笑意:“你好像篤定了你的那位信徒會願意冒險救你,並且取得鬥獸遊戲的勝利。”
“不過是在賭罷了。”齊斯垂下眼,看著自己的指尖,“就像你賭我會贏一樣。”
……
落日之墟,林辰從公會基地出來,在一處世界樹的根須旁停步,傳送回遊戲空間。
他站在作為副本入口的兔子洞前,一字一頓道:“我想進入《鬥獸場》副本。”
【該副本較為特殊,死亡率高達95%,是否花費一萬積分指定進入該副本?】
林辰說:“是。”
他摸了摸依舊戴在臉上的人皮假麵,從公會大會那天到現在,這張麵具便再也沒有摘下來過。
他想,他以後應該也不會再摘下來了。
【選定副本進入後,您將可以體驗全套副本流程,但無法獲得積分獎勵、解鎖結局和成就】
林辰說:“我知道。”
他縱身躍入洞中。
【副本載入中……載入已完成……】
【副本名稱:《鬥獸場》】
【副本類型:多人生存】
【前置提示:人也是野獸。人生來不是為了做野獸的。】
林辰在石頭築成的房間中睜開眼,主持人山羊打開鐵門,將他引上高台。
副本的流程有條不紊地進行。
在自我介紹的環節,一個年輕的女玩家神色倨傲地說:“我是九州公會的成員,這個副本看上去有對抗和競爭,但我相信隻要我們團結合作,一定能以最小的傷亡通關的。”
林辰之前一直保持沉默,這會兒幽幽看向那個女玩家,問:“你是九州的人,那你開了直播,是嗎?”
“當然。”女玩家的語氣很是自豪,“我們都行得端坐得正,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
“那就好。”林辰吐出三個字,走到那個女玩家麵前。
於是所有觀看直播的玩家都看到了那張屬於“林烏鴉”的臉,陰鬱如鬼,冷厲森然。
“我是未命名公會會長林烏鴉。”他說,嗓音低啞而陰沉,“就在不久前,九州公會以合作為名將我們的成員騙入副本之中,進行謀殺和迫害。
“所以,我親自進入這個副本,來救我的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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