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刀堂中,人來人往,其中多是武者,渾身散發煞氣,劍器上染著妖血。
餘缺麵色平靜,側身蓋住視線。
將手中用黑布纏著的,五件黃階劍器,都橫放在櫃台上,隨後輕輕揭開一角。
“呲!”
頓時,寶器的劍芒,終於不再遮掩,竟撕碎一片塵霧,攪和的光線都變亂了。
至此,那名身著馬褂,體魄精壯的老者管事,才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他望著櫃台。
那用五件用布包著的,精致劍器,挑眉淡淡說道:
“哪來的?”
“若是無法訴清來路,我們可不收!”
餘缺聞言,麵戴黑巾,平靜與之對視:
“來路保證沒問題,但具體不能告訴你。”
“總之,你收了,肯定不會有人找你們麻煩就是了。”
老者聞言,似笑非笑:
“小兄弟,你需得知道,就算來路有問題,也不會有人敢找我們‘血刀堂’麻煩的。”
“隻是我們這裡,規矩比較嚴格。”
“來路不明的器具,就是不能收,更何況還是寶器,這是原則上問題!”
“那倘若,我給你們打七折呢?”
“這不是錢的事!”
老者板著臉,站起身來,望著餘缺認真說道:
“你這小娃娃,怎麼如此聽不懂話。”
“來來來,我帶你進偏殿,好好給你講一下我們血刀堂的規矩!”
老者板著一張臉,一手提起那五件寶器,一手捏緊餘缺袖子,示意他跟著走。
引導著他,去到了一座小屋子裡。
“嗬,真能演。”
餘缺跟在後方,心中嗬嗬冷笑。
他其實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因為他有感覺,自己一開始進門時。
那位坐在堂口中央,體魄精壯的管事老者,便裝作不經意地瞟了他手中的東西一眼。
隨後,對方便又迅速閉上了眼睛,開始‘假寐’。
這樣做,無非就是等著他主動過去,然後找理由壓價。
“這種招數,都是我以前喜歡用的。”
“這下被反過來了。”
“不過,七折就七折。”
“我鍛造寶器的速度,遠超常人,七折還有的賺!”
餘缺想著,淡淡咂了咂嘴。
他計算過的。
自己這五件鐵器,在中品的黃階寶器裡,質量屬於下乘。
畢竟,‘鍛天神錘’對他的鑄器的結果評價,都非常差勁。
所以,這樣一件中品的寶器,他便當尋常下品的賣了。
一件差不多,也能有個四十兩。
五件就是二百。
打了七折,剩下一百四,估摸正好夠他買妖獸血食,以及鑄器鐵料的價錢。
“再加上芳蓉先前,送來的二十來兩。”
“足夠我買米麵,以及應付些意外的情況了!”
餘缺心中,感歎計算之間。
對麵的那管事精壯老者,已然拿著放大鏡,伏在桌上,挨個仔細看完了所有寶器了。
隨後,他麵露笑意,有些意外地多打量了餘缺一眼,嘖嘖說道:
“你是城東‘齊氏鍛兵鋪’的內門弟子吧?”
“一下五把,又是黃階中品,用料雜質都很少,也就他那的人能做到了。”
“你私自拿出來賣,不怕‘齊流雲’發現,將你逐出門去,廢了經絡武功?”
“鍛兵鋪,齊流雲?”
餘缺聞言,愣了一下。
而隨後,他也很快就在腦中想起。
城東地界,的確有那麼一個鍛兵鋪,規模頗大。
內外六堂,數百弟子,甚至還有支脈長老,統治著大半江寧城的鐵器生意。
另一半,則是朝廷的巡天司!
“那齊流雲,不到四十,就已經是一位淬體武道三境圓滿,開創修行勢力的大修者。”
“其所鑄造出的寶器,更是非凡,最低都是玄階!”
“甚至,他還能鍛造靈階的器物。”
“在江寧城中,舉足輕重!”
餘缺想著,心底有些火熱。
那樣的人物,毫無疑問,正是他現在想成為的!
年紀輕輕,剛至中年,就已經創建修行勢力,坐擁江寧城鐵器生意的半壁江山。
未來,更是有機會,再度突破境界,凝成‘周天采氣’,成為真正的氏族修行巨擘。
“吾輩楷模,大概便是如此了!”
餘缺心中,靜靜感歎了一聲。
越是接近武道,開始修煉。
他便越能,體會到,那類武人的天賦恐怖。
李峰年,若有齊流雲那樣的天資。
加上那副地圖。
隻怕現在,也早都開創修行勢力,成為一方巨擘了。
“齊門主為人嚴苛,以規矩治下,眼睛裡容不得沙子。”
“你現在若反悔,老夫可以,當你從沒來過這。”
“隻望以後,鋪子裡新煉出了什麼寶貝,小兄弟能來早知會一聲,就可以了。”
這時,對麵那管事精壯老者,樂嗬嗬地開口。
他倒反天罡,反倒從袖袍裡,掏出了一串檀木珠子,遞給了餘缺,露出好意。
“不用了。”
“說價吧。”
餘缺聞言,挑了挑眉,隨後語氣平靜地開口。
他既沒否認,也沒肯定。
因為,他知道,對麵那言之鑿鑿的林管事,其實也不能確定他就是鍛兵鋪的。
隻不過,是想通過此舉,進一步試探,摸清他的底細。
做生意,就是這樣。
心思精明,來來回回的試探,摸清楚對方的底牌,以後才方便拿捏。
“但,我哪裡會這麼容易上當。”
“……”
“一切不變,還是說好的七成。”
“不用再問我是哪來的,你說了,我也不會認的。”
餘缺微笑,平靜說道。
他望著對麵,精壯老者的麵容,清秀的少年雙眸,透露出難以想象的沉靜。
於是,片刻後。
“林中堂”,笑了笑。
他將手中那串珠子,收了回去,隨後又掏出一小木盒。
從裡麵取出了,三張麵值不等的銀票,朝餘缺遞了過來,笑嗬嗬道:
“一共是二百五十兩。”
“你這五件東西,都是黃階中品的寶器,用料精湛,先天賦有靈韻。”
“又是我血刀堂最需要的劍器,故而能賣高價。”
“一件差不多,值七十多兩銀子。”
“再打七折,便是二百五十兩,不多不少。”
餘缺見狀,微微挑眉,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自己這些寶器,竟然這麼值錢。
畢竟,鍛造出來的時候。
鍛天神錘給出的評價,可都是下等。
“難道,是那神錘標準太過嚴苛。”
“其實我是鑄器界的天才?”
餘缺想著,樂嗬嗬地將那二百五十兩的銀票收下。
這可足足比他預期多了一百多兩,換成米糧,夠兩個人吃十年八年的了。
“小兄弟,若再有下次你還來我這,隻需打九折。”
“鐵甲,兵弩這類,我甚至可以按原價收,絕對不會虧待!”
林中堂望著餘缺,笑嗬嗬地開口,主動示好。
畢竟他們血刀堂,養著許多武人,各類淬體境界的都有,對兵器需求很大。
能從“特殊渠道”,往回購得,他也能賺上些差價。
就算沒摸清餘缺底細,沒法再多拿捏。
隻撈一點,也足夠他樂了。
畢竟他已經六十多,體魄逐漸走向衰老,不好再進山,搞那些狩獵的大動作。
…
“也許吧。”
而,餘缺聞言,並沒直接答應。
隻是微微,拱手一笑,隨後轉頭便出了門去。
他走入長街,快速混入人群中。
往東走,又轉了三條街巷,甩掉身後尾隨的武人,這才調頭回到江寧城南。
‘獸鼎商會’,距離血刀堂不算遠,且來者皆是貴客,店內有強大武人駐守,擺放珍稀草藥,獸丹,皮甲。
“是那狼爺?”
餘缺換了套衣衫,戴上鬥笠,走入商鋪。
隻是一眼,便瞥見到了二樓間,閉目品茶的清瘦男子。
麵頰無肉,氣血如淵,不怒生出些凶煞的戾氣。
正是他昨日透過牆縫,望見的那位,令他渾身汗毛炸豎,煉骨大成的強者!
“看來他在獸鼎商會,地位的確不低!”
餘缺心中平靜自語,在那狼爺發現之前,便轉過了頭。
但,他卻還是感覺到。
下一刻,自己背上。
也還是從那商會二樓,落下了一道“野性”的目光,注視了他許久。
不過,餘缺麵色平靜。
沒有慌亂,似渾然不覺地,上前開始與店裡的賣主攀談,采購靈藥,妖丹。
“奇怪,是幻覺麼?”
“連續兩次了……”
二樓,“賀涼”睜開眸子,雙眼眯成一道縫,冷冷注視著下方的餘缺。
透過鬥笠,他能感知到,這也是一位煉筋境界的武者,但波動並不是很強盛。
也許,是因為刻意壓製了的原因。
但,不論如何。
那股如同遠古大妖,令他莫名魂顫,感覺到‘血脈壓製’,坐立不安的氣息。
也總不會是,一位尚未顯化圓滿金肌玉絡,煉筋武人身上傳出的吧?
畢竟,他可是高了,對麵一個境界呢。
若有什麼,探查起來。
應當十分簡單。
二樓,男人皺著眉,麵頰削瘦,眼神陰冷,就這般靜靜盯著餘缺,又感知了許久。
卻再沒感受到,那股莫名令他心顫,不安的氣息。
“錯覺?”
隨後,他眼皮耷拉,疲倦地又掃了一眼大廳中其餘進出的武人,修士。
都是沒能,再發現什麼。
“破關在即,也許是我太過謹慎,心神不寧了。”
“不過,倒是可以留意一下。”
“那小子住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