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藩島西北角沿海,築前國,博多港。
可以俯瞰整個港口的軍事要塞立花山城本堂大殿中。
大友家第二十一代當主,築前國、豐前國兩國守護,室町幕府將軍足利義輝加封的“九藩探題”大友義鎮端坐主位。
這是一位足足有一米五八的彪形大漢,身穿以金紅二色為主的武士大鎧,威風凜凜,鶴立雞群。
下首分列第一、第二座次的兩位家老重臣,是號稱“大友雙璧”的【雷鬼】立花道雪和【不敗奇將】高橋紹運。
一聲聲法螺長鳴,大友家的家臣匆匆而來,進入本堂大殿後在自己的位置上靜靜跪坐下來,向主位行禮。
依據地位和親疏關係不同分彆口稱:
“禦屋形様!”或“豐前守殿!”
前者以示親近,後者則屬於公事公辦。
大殿中氣氛肅穆沉凝,一時之間除了甲葉和刀劍的摩擦碰撞聲,再也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
隻是遍觀殿中這些家臣、直屬武士團、忍眾、陰陽師其中除了人之外,竟然還有數量不少的妖怪!
天狗、山童、青鬼、雷鬼、牛鬼、精螻蛄等等不一而足。
比如大友家位居外樣、旗本、譜代家臣、一門眾之上的頭號家老重臣立花道雪,就是一位據說十分擅長使用雷法的雷鬼!
瀛洲島上很多特有的妖怪天生就擁有人形,在這個亂世中,除了實力高強占山為王的那些,有相當一部分都加入到了各家大名的麾下。
就跟王澄身邊的書蠹精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
“主公,本家的家臣們都來齊了。”
距離大友義鎮最近的家老重臣,也是立花山城的主人立花道雪,行了一個標準的武家禮小聲提醒道。
前者卻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手中默默轉動著一串在瀛洲代表聖十字教教徒身份的玫瑰念珠。
作為一位狂熱的信徒,他其實更願意彆人稱呼自己皈依後的教名“唐·弗朗德西斯科”。
即使這樣的堅持和虔誠,引來了不少擁有傳統信仰的家臣不滿,甚至是內部離心離德也在所不惜。
玫瑰念珠轉了幾圈,發出“哢啦哢啦”的摩擦聲。
四品【武士】兼六品【教士】大友義鎮身上沉重的壓力彌漫開來,嚇得不少在暗地裡反對他信教的家臣背後生汗,腦袋伏的更低。
又過了好一會兒,大友義鎮才將一冊不知道被翻閱過多少遍,紙頁都有點卷邊的《海權論》“啪”地一聲丟在地上。
強行壓抑著火氣大喝道:
“諸位都是大友家的肱骨之臣,應當都知道我們南方的鄰居,那些唐人這些年都乾了什麼。
王家大名,那位一代靖海王提著一雙銀鐧,殺光了九藩島上所有上三品在世鬼神,一口氣占據了九藩島的七國之地。
他的兒子王家二代當主才剛剛上位,就寫出了這本已經傳遍了東海、南洋所有大昭藩屬國的《海權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都看看這本書,你們覺得那位靖海王接下來要乾什麼?
他來到我們這裡,是要作為先鋒,替唐人控製海洋?控製海上交通要道?他下一個目標又會是誰?!”
咆哮聲讓本堂大殿的廊柱都跟著嗡嗡震顫。
顯然,事情都有兩麵性。
王澄在改變大昭人心,團結無數誌同道合者,賺取巨大聲望向著“王子”之位攀登的同時,也讓他的敵人對他生出了更多的敵意。
比如這位相當於九藩島總督的九藩探題大友義鎮,就自動代入到了被殖民者的角色,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樣大發雷霆。
【武士】吞吐的狂氣將殿門都給吹開,在他背後隱約勾勒出一隻頭生雙角,瘦骨嶙峋的血紅色惡鬼。
跟王澄身上的王印差不多,這位受幕府冊封的九藩探題在自己的領地內,也擁有超越自身品級的恐怖威勢。
本堂大殿內所有人都深深跪伏在地,誰也不敢抬頭看那隻擇人欲噬的猙獰惡鬼。
生怕隻要對視就會被猛地掏出心肝。
這時,即使是那些同為大友家血脈的一門眾都不敢說話,還是另一位家老重臣【不敗奇將】高橋紹運回答了他的問題:
“主公,我們大友家手握北九藩重鎮築前國和豐前國。
北麵通過唯一海路通道關門海峽與主島的周防國和長門國隔海相望。
豐前國扼守瀨戶內海最西部和九藩島最東北端,是從主島進攻九藩或從九藩進攻主島的必經之地。
而築前國博多港中又有與您親厚的東弗朗機商館,以及與主島諸藩貿易的貨場,分流了唐人手中平湖港的貨流和財富。
用這本《海權論》中的說法,這兩個地方都是天然的口岸,是兵家必爭之地!
所以,王家當主下一步一定會選擇攻取二國,徹底統一九藩島,以二國為跳板插手本島亂局。
他絕不會容許我們分走他的口岸紅利,我們跟東海國之間沒有任何共存的可能!”
如果王澄在這兒,一定會對這位【不敗奇將】高橋紹運刮目相看。
竟然能學以致用,哪怕隻是一點點皮毛,也已經十分了不起了。
畢竟《孫子兵法》就擺在那裡,又有幾個人能靠它自學成將軍呢?
高橋紹運說的確實一點也沒錯。
很多人都有一個錯覺,有錢就是製度先進,管理者水平高超,窮就是製度落後,管理者水平不行。
隻要想一想,同樣的製度下為什麼對外通商口岸就能蓬勃發展,其他地方就差不少?
為什麼同處於南洋,扼守滿剌加海峽的彈丸小國能富到流油?其他地方還是土人當道?
因為在貿易體係裡有錢沒錢,就看一個東西,口岸!
所謂的管理和製度都是有了錢之後的附屬品。
魔都港口貨物吞吐量之所以連續十六年世界第一,隻是因為占據內河航運量足足60,連接內陸數省之地的天塹江從這裡入海。
反麵例子則是港城,內陸一開放分走了它的口岸紅利,經濟立刻陷入停滯。
貨物、資金、人員什麼東西都從你這裡過,即使你沒有做任何貢獻提供任何增值,你照樣可以通過沾一層油水賺的盆滿缽滿。
你占了口岸你就賺錢,你失去了口岸你就不賺錢,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王澄手中的平湖港是這個時間段內全瀛洲唯一的對外口岸,對一家勢力來說意義不比一座大型銀礦稍差。
但未來怎麼樣可就說不好了。
王澄可以控製從月港出發的商船,但其他地方的呢?
尤其是弗朗機人帶頭在博多港建立商館跟平湖港唱反調,口岸紅利轉移完全是可預見的事情。
“那可都是本王的錢!”
雙方本來就不可能長期共存,每時每刻都有錢從平湖港流向博多港,王澄和他麾下刀口舔血的五峰旗要是沒意見那就見鬼了。
必須重拳出擊!
即使大友家反應遲鈍,沒有及時發起反製,王澄在今年年底之前也要乾他們!
“嘶——!”
“局勢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
如今,赤裸裸的現實被【不敗奇將】高橋紹運挑明之後,本堂大殿中一片嘩然。
然後便是群情激憤,請戰之聲此起彼伏。
大友義鎮看到軍心可用,臉色才稍微和緩一些,抄起手邊放著的生鐵軍配扇用力一揮,聲如雷鳴:
“我等肩負幕府大義,絕不能放任一群唐人侵占九藩。
聚兵!一個月內,各家各郡集結所有軍勢,隨我一同討取東海國!”
眾家臣跪地應命:
“嗨依!”
等眾人退去,大友義鎮叫住了家老重臣立花道雪和高橋紹運。
神神秘秘地帶著他們來到了海邊,在一處隱秘的峽灣中看到一艘巍峨如山的巨艦!
兩位重臣高高仰起頭,瞠目結舌:
“世間竟然存在如此大的戰艦,比‘國崩’更大的火炮竟然足足有七十四門。
世間誰能匹敵這樣的對手?”
“無敵!恐怕蛟龍也不是此等大艦的對手!”
四位鎮海大將軍之一,東弗朗機貴族,濠鏡總督卡洛告男爵,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背後。
“哈哈哈,你們說的對,這艘三級戰列艦在海上就是無敵的!”
互相見禮過後,卡洛告興致盎然地為他們介紹這一艘海上大殺器:
“這是我們泰西諸國海上爭鋒的主力戰艦,看炮門就知道全艦擁有74門艦載火炮:28門32磅炮,30門24磅炮,16門9磅炮。
各自分布在兩層火炮甲板、一層露天甲板上。
定員680人,排水量1500噸,是這個時代火力、航速和造價最完美的結合體,是一個國家海軍力量的根本之一。
在它之上的二級艦、一級艦,即使在我們弗朗機人的無敵艦隊裡也不多見。
這等戰艦要比其他海權國家的戰艦更寬、更長、更大,具有非凡的穩定性。
行駛在海上就是一座移動堡壘,尤其是在接舷戰時可以居高臨下,擁有無與倫比的作戰優勢。
東海國手裡那些戰艦不過是從尼德蘭東婆羅多公司買來的五級巡航艦。
主炮最多不過是12磅炮,在這樣的一艘怪獸麵前根本就毫無還手之力。”
“當然,它也有缺點。
三級戰列艦自持力差,體型太大,速度太慢,大多也隻在本國近海活動,很少會跑遠洋航線。
正常情況下,它們隻有在本土決戰時才會出現。
海軍部絕不會輕易調撥任何一艘三級主力戰艦離開本土的戰鬥序列。”
說著卡洛告扭頭看向大友義鎮,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滿臉虔誠道:
“來到東方的三級戰艦一共隻有三艘,兩艘分配到了呂宋馬尼拉,一艘分配到了由我管理的大昭濠鏡。
全都出自弗朗機帝國的無敵艦隊。
有它助戰,我們在大海上就是無敵的,這一次東海國必死無疑。
弗朗西斯科,感謝主的恩賜吧。
若是沒有主的榮光照耀,這艘無敵戰艦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跨越萬裡海域來到這裡,幫你贏得一場最偉大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