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代價是什麼?”
禦劍微微前傾身子,雙目與對方平視。
“代價啊。”一色藍感慨地看了看眼前的年輕人。
自己年輕時候可沒有這麼清醒,即使聽到返回現實世界的方法,第一反應既不是欣喜若狂也不是激動萬分,反倒最先關注其中潛藏的風險。
“整個色彩王國本該有七位國王,想要集齊足夠的王之血打通門徑,就需要殺死所有國王。”
“這,便是代價。”一色藍一字一頓說道。
眼前的中年人看起來並不威嚴,甚至還因中年發福而有著一點小肚子。
可說出這句話時,他身上對應父親身份的溫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身為王者無比凝重的肅穆。
“你也包括在內?”禦劍問道。
“所有色彩國王都包括在內。”藍王沒有半點遲疑,立刻點頭肯定。
“啊!”一色茜尖叫一聲,立刻抓住父親的手,交流障礙讓她不知說些什麼是好,隻能任由惶恐與焦慮在心中橫衝直撞。
“茜茜,沒有關係的,隻要你能回去,這是可以接受的代價。”藍王慈祥地看著女兒。
“我以前隻知道沉迷畫畫,對你和你母親實在虧欠良多,直到她去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混球。這次,讓我再任性一回吧,就當爸爸又變回那個該死的、不值得在意的老混蛋。”
“不要!”一色茜像個小孩子似的哭鬨起來。
百合香默默上前將她拉開,給兩個男人留出足夠的談話空間。
“抱歉,讓你見笑了。”藍王稍稍欠身。
“無妨。”禦劍擺擺手,目光依然沒有移開。
“為什麼說自己隻是部分的一色藍?”
“這個啊,當然是因為一色藍的其他部分已被另六位國王分食,不,它們已經不再是國王,而是墮落為無法自控的淒色暴君。”藍王平靜說出聳人聽聞的事實。
“……”禦劍不由微微睜大雙眼,手下意識搭在劍柄上。
“彆緊張,這件事說來話長,給我點時間。”藍王抬手虛按,隨後將真相娓娓道來。
原來,一色藍為了創作最有感染力的畫作,通過自我暗示催生出七種強烈情緒,而他本身的人格也在此過程中悄然發生變化。
實際上,那種特殊顏料絕非單純的感應情緒,更接近雙向共鳴或者說連接,當七種強烈情緒令顏料生出七種極致色彩時,也隨之誕下七個子人格。
一色藍用七種色彩作畫時,子人格便悄然壯大,並利用雙方密不可分的鏈接暗中施加影響。
或許,就連幕後創作顏料的人都未曾想到這種變化。
當一色藍畫出色彩王國的大致模樣,這種共鳴鏈接被激發到極致,常世隨之降臨,而真正的一色藍也在此過程中分裂成七份王之血,被統治不同區域的色彩國王各自獲得。
“可白之城的國王並沒有出現。”禦劍立刻意識到其中錯漏。
“因為這裡本就是未完成領域,所以才被稱為空白之國,原本應該統治該區域的青之王還來不及誕生,反倒是真正的一色藍率先裂成七份。”
“也就是說,有七分之一的王之血下落不明?”
“對,這是個問題,但首先……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藍王忽然說道:
接著,他起身看向東北方向,那裡忽然亮起大片紅光,緊接著傳來有如天崩地裂的巨響。
一時間,歡慶的白之城居民們麵麵相覷,而身在高處的禦劍則看得分明。他記得那正是自己來時的方向,也是紅王大軍最初現身的方向。
“那是紅王的國度?”
這個問題的答案禦劍早已知曉。
“是啊,它們的王死了,王之血就是蘊藏在國王心臟內的特殊顏料,同時也是支撐色彩王國的基石。”
“當一位色彩國王死去,他的國度也會隨之崩潰,就像剛才那樣,變成任何人都無法進入的止墟白淵。”
藍王點了點盛放王之血的漆盒,裡麵泛起層層漣漪,本來金色的光芒漸漸變為紅色,隨波瀾平息又重新變回金色透明液體。
“還剩五種色彩,但我們的速度必須要快,身為創造者的七分之一,我能感到整片國度與現實的距離正不斷拉遠。如果拖得太久,你們可能會再也回不去。”
“事實上,距離最初異變過去這麼久,這片國度早該與現實斷連。”
“如果不是茜茜與我存在血親間的特殊聯係,加上她似乎有些隱藏的特殊天賦,想從原本入口進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隻有兩人在場的情況下,藍王直接說出殘酷真相。
禦劍不由屏住呼吸,直到劍柄傳來絲絲涼意,這才從種種情緒中掙脫出來,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事情的關鍵。
“集合兩個王國的力量,能不能在其他王國反應過來前將它們逐個擊破?”禦劍單刀直入地問道:
“前期有一定可能,但最後我們肯定會麵對多個王國的聯隊。它們雖然外形與人類不同,但一樣有著動物求生本能。”藍王坦然說道:
“我知道了。”禦劍點點頭,閉上眼睛陷入思考。
藍王也不再說話,注視著麵前沉默不語的年輕人,臉上不由浮現出一絲忌憚與感慨。
當禦劍重新睜開雙眼,他說出的第一句話是:
“天明出發,先滅一國。”
“……啊?”藍王一愣,隨即感覺背後似有冰塊劃過,寒意讓全身肌肉下意識繃緊。
在少年那雙碧綠如湖泊的瞳孔中,他沒有看到任何波動,仿佛並非與人商議酷烈的滅國之舉,而是在闡述一件必須去做的事,無論困難與否。
“真是不得了的年輕人。”藍王喃喃自語。
歡樂的宴會在寂靜中結束。
當第二天太陽升起,出現在禦劍麵前的是一支軍隊。
通體披掛白色重甲,每一個都身高超過兩米,武器皆為遍布釘刺的粗大鐵棒或長柄戰斧,簡直就像由傳說中的鬼族組成的可怖集群。
一臉疲憊的百合香笑著看向禦劍,在她身後是完全累趴下的一色茜。後者似乎哭了一夜,鼻子眼睛都發紅發腫,可她顯然沒有光顧著哭泣。
“時間有限,暫時隻是這些,其實還有更多居民願意成為戰士,他們都想報答你的恩情。”
也就是說,眼前這些體型誇張的戰士,昨晚還都是白之城居民?那些看起來像毛線團的可愛生物?
禦劍欲言又止,他已經猜到愛染百合香與一色茜都做了什麼。
主筆肯定是一色茜,百合香從旁輔助,她們借助畫筆的神奇力量,將白之城居民改變成更適合戰鬥的模樣。
這顯然不是毫無代價,兩人此刻臉色無比蒼白就像剛剛大病一場。
愛染百合香姑且還能站著與自己說兩句話,另一邊一色茜已經徹底撲街,隻剩食指勉強還能動彈,蛄蛹著在地上寫了幾個字。
學弟……加…油……
最後一筆彎彎曲曲拉長,活像犯罪現場指證凶手的字跡。
“長大了啊,茜茜。”
藍王摸了摸胡子,召來一輛馬車,心疼地抱起女兒送進車廂,途中一色茜用力抓住他的衣袖,仿佛鬆開就會徹底失去對方。
但藍王並沒有就此停下,很快便重新來到禦劍身旁。
“距離最近的王國是我的藍之國,後麵近鄰著紫之國。我已提前切斷所有消息傳遞通道,它們應該還不知道這邊的情況。”
“年輕人,是時候出發了。”
禦劍不置可否,轉身麵向沉默不語的白武士。
他慢慢將手中握著的壞刃·祓滅三千空寂高高舉起,然後迎著陽光一點一點拔出。
刀刃折射出明亮光芒,也照亮了戰士心中的鬥誌。
“戰鬥,然後勝利。”
禦劍的聲音並不激昂,卻在一瞬間傳入所有人耳中。
短暫寂靜過後,身披重甲的白武士齊齊發出呐喊。
“勝利!”
“勝利!”
“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