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井”這個詞最早見於漢賦。
東方古代建築中,天花是指遮蔽建築內頂部的構件,而其中呈穹窿狀的就被稱為“藻井”,通常飾以花紋、雕刻、彩畫。
西方也有之相似的藝術形式,那被稱為天頂畫,常見於大教堂或宮殿,內容多為各種宗教經典故事。
二者的本質都可理解為,將天花板作為畫布製作大型壁畫及雕刻。
此刻,禦劍等人看到的便是此類作品。
畫的邊緣痕跡稍顯淩亂且並未完成,看起來隻是草稿而非正式作品。
即便這樣,眼前的畫作也具備震撼人心的美。
絢爛到難以描述的色彩彼此混合、攪動,直至彙聚成巨大漩渦,周遭卻是大片沒有上色的建築物草圖,可其間夾著的複雜道路反而被塗成鮮豔色彩。
就好像顏色都被什麼東西順著道路吸走了。
強烈對比下,明明是繪製在平麵上的二維圖案,卻仿佛真正存在的海中漩渦,以肉眼可見的動態旋轉著凹陷下墜,散發出超越現實的魔幻氣息,隨時可能將人吸入其中。
“這是江戶城?不,街道十分規整看起來更像京都,也許是二者雜糅後的幻想產物。”愛染百合香認真觀察著外圍建築群。
“用西式油畫技法來描繪東方古城,真有創意。”
“但真正的江戶或京都,市中心應該沒被開出這麼大的洞吧。”禦劍望著畫作正中央的漩渦低聲自語。
他感到一陣熟悉,總覺得畫中城市有些似曾相識。
屋內此刻隻有三人,可直麵如此恢弘大氣的巨幅壁畫令他們下意識放輕聲音,唯恐驚動畫中人。
實際上,這幅巨大天頂畫中沒有任何人物形象,隻有中央大片大片的色彩漩渦以及外圍環繞著的一圈建築。
一色茜呆呆望著天花板上的畫,眼神漸漸有了焦點。
然後,這位不擅交流的學姐表現出極強行動力。她默不作聲從樓下搬來畫架、畫板以及其他作畫所需工具,禦劍和百合香雖不清楚對方具體意圖卻也伸手幫忙。
等一色茜在畫架前站定,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什麼都沒解釋,不由漲紅臉看向兩人。
“請,站、站在那,不要動。”
“我?”禦劍抬手指了指自己,還是不明白具體原因。
“雲的顏色。”一色茜調配著顏料,時不時瞥向少年獨特的純白發色。
“天空的影子,雲,爸爸迷路了,要幫他。”握緊畫筆,女孩此刻眼神無比堅定。
“我已經大致清楚了。”愛染百合香一拍手。
“一色學姐的父親掉進那片畫中出不來,她要畫出天空的影子以此重新打開通路,讓裡麵的人能夠返回現世。”
“所謂天空的影子便是雲,而明君的發色有類似觀感,所以她才來貓爪社下達委托,實際是請你充當繪畫模特。”
社長,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這段話聽起來有邏輯嗎?而且,你真的不會讀心術?
禦劍眼神古怪地看向百合香,拒絕的話卻是完全說不出口。
經曆過惡靈事件,他已不再迷信舊有常識。畢竟,這世界與前世不同,真有超自然力量存在。
根據靈異社代代相傳之社長筆記中記載的內容,幽界是偏向精神的維度,而藝術家本就給人神神叨叨感覺,指不定那位大畫家一不小心靈感爆發觸動某些幽界力量,這才被困畫中。
似乎也說得通?
但一色學姐又是怎麼發現這件事的?
“觀,用心觀。”一色茜變得惜字如金。
我剛才有說話嗎?
禦劍轉而看向百合香,後者扶額做老媽媽歎氣狀。
“禦劍同學,下次委托我會幫你準備一張麵具,保證很合適。”
“……”禦劍明不說話了。
隨著時間推移,一色茜調配色彩的動作越來越誇張,就連穿著的水手服都被濺上大塊色彩。
百合香無奈取出濕巾幫她擦拭臉上沾到的顏料,後者也沒拒絕反而任憑擺弄,隻要不妨礙自己畫畫就行。
但她怎麼越湊越近了!?!
一色茜搖搖晃晃邁出幾步,雙手‘啪’的一聲捏住禦劍臉頰。
女孩死死盯著少年那對碧色眼瞳以及那頭純白發絲,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找到了!”快要碰到前,一色茜鬆開手衝回畫架旁,將調色盤裡原本配好的顏色直接洗掉,抓起顏料展開新一輪‘戰鬥’。
禦劍愕然後退半步,感歎自己果然沒有當藝術家的天賦,最多隻是個匠人。
隨後,他感覺越發不對勁。一色茜雙目渙散,對外充耳不聞,整個人進入比心流更專注的詭異狀態,手上動作幅度越來越大,仿佛不是在繪畫而是將顏色向紙張傾倒。
超越五感的特殊感知持續搏動,仿佛預示著某種龐然大物正在逼近。
不是,充滿藝術氣息的惹麻煩天賦原來也能遺傳嗎?
“停下。”禦劍提高聲量,內心大為震撼。
可一色茜已無法停止,百合香見狀抬起手想做些什麼,但很快又重新放下。
“來不及了。”這是她最後說出的話語。
下一秒,禦劍瞬間跨越三米遠,即將觸碰畫架時卻發現自己無法再進半步。雙腳悄然離開地麵,某種力量無聲無息抵消地心引力,將三人向上方拉扯。
難以描述的混沌色彩憑空飄出畫紙,看起來無需任何媒介承載,也可能是任何普通媒介都難以承載。
接著,三人齊齊朝著天花板……墜落!!!
失重感籠罩全身,禦劍在最後時分伸手抓向作畫工具。
麵對突如其來的異變,他第一反應是不能空手。雖不清楚具體抓到什麼,掌心傳來溫潤的木質觸感,前方卻折射出屬於金屬的銀色反光。
當腳下重新傳來踏實觸感,禦劍已身處一座陌生城市。
周圍沒有任何喧鬨,大片木質建築間徘徊著濃鬱到幾乎凝成實質的寂靜。
低頭看去,自己手裡正握著一柄16寸調油刀,這是油畫工具的一種,全長超過半米,隻有製作大幅畫作時才會用到,顯然是為那幅天頂畫所準備。
其外形類似麵包刀,前方刀條造型微微有所區彆且沒有開刃。
情急之下,這大概是禦劍手邊最接近武器的東西。
理論上用不鏽鋼製作的調油刀兼具韌性與硬度,不會輕易折斷,但那是建立在正常作畫前提下。
如果將之強行當做武器,禦劍很懷疑這東西能否撐過三回合。
至於這裡會不會用到武器……
大概要問問身旁的一色茜。
女孩此刻已陷入昏迷狀態,整個人斜斜靠著牆壁軟倒,在她上方突兀掛著一副看不清內容的模糊畫作。類似物品幾乎遍布周圍每棟建築的外牆,使這裡看起來不像街道,更接近掛滿藝術品的畫廊。
禦劍眯起雙眼,將調油刀橫置於身前擺出防禦構型。
百合香不知所蹤,他很擔心對方的安危。同時,血戰磨礪出的戰鬥本能也察覺到危險臨近,可周遭環境中看不到除己方外的任何活物。
隻有……畫?
嘶——
身後傳來毛發摩擦紙張的奇特響動,禦劍毫不遲疑側身揮出一斬。
下一秒,沒有開刃的調油刀精準命中畫框裡躍出的猙獰黑影。
緊接著,對方居然被這把鈍刀輕易分成兩半,殘軀‘啪嘰’一聲分彆砸在左右兩側,地麵上迅速彌漫開大片鮮紅。
吸呼……
禦劍抽了抽鼻子卻沒聞到熟悉的血腥味。
鼻腔中充斥著另一種辛辣氣味,仿佛置身鬆葉林間,到處都能聞到鬆針與鬆脂的氣味。
這是……鬆節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