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笑？
禦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嘴角不經意揚起。
是了，修羅之夢是純粹的，將爾虞我詐轉為更加直接了當的刀劍相向。
不用考慮社交辭令，不用思考行為禮貌。唯一要做的，就是握緊手中劍！
以鋼鐵來闡述一切！
刀刃朝前，刀尖微垂，鏽跡斑斑的太刀高舉至右肩上方，禦劍雙腿前後開立，似蜻蜓倒懸。
此乃‘蜻蜓八相’，示現流最著名的起手式，號稱“如蜻蛉振翅，瞬息萬變”可在攻防間自如轉換。
同時這又不隻是蜻蜓八相，結合自顯流‘腰沉之構’的特點，禦劍將後腿深屈近乎跪地，重心完全下沉，整個人如同一塊紮根土間的石頭，展現出難以撼動地穩固。
由此可接續施展自顯流招式‘直下’，乃是利用身體自重產生下壓力，從而大幅增強第一擊傷害的招式。即使攻擊被對手用武器格擋，也能如典籍中記載那般“刀落如山崩，一擊斷槍杆。”。
示現流強調‘以剛猛無二為極意’，自顯流則講求‘去繁就簡，以直劈破萬法’。
後者本脫胎於前者，禦劍便靠自身天賦將二者融會如一。
實話說，他此刻動作並不好看，很像田間高舉鋤頭對準大地的老農。但二流歸一的技巧卻讓其中蘊含無比可怕的爆發力，能瞬間聯動腰、腹、背、腿、手多處肌群共同發力，從而產生一股貫穿人體的合力。
換言之，便是將全身之力皆儘灌注刃上！
此刻，禦劍腦海中僅剩一個念頭：
一擊必殺！斷鋼斬鐵！
轟隆！！！
天空炸開一聲雷鳴，禦劍心頭也仿佛炸開無量光明。
通過修羅之夢獲取的無數劍術記憶再度浮現，許多本隻是隨意瞥見的話語都自忘卻中歸來，彼此交錯著融為一束璀璨光芒。
意誌前所未有集中，卻是讓刀身放出點點毫芒，破舊兵刃表麵鏽跡如紅沙般簌簌落下，道道裂痕毫無征兆地自內部生出，眼看整把刀形將崩潰，卻有某種極其霸道的力量將之強行捏合。
那是持劍人的意誌！
橋上聳立的重裝惡鬼似感到威脅，遍布利齒的血盆大口發出低吼，聲音一度蓋過天上雷鳴。
緊接著，異常畸變的三條手臂揮舞起三把武器，如同配合默契的三個武士從不同方向一起發動攻擊，寒芒瞬間籠罩禦劍全身各處要害。
不好的記憶浮現，過去的慘敗再現，猶記得被惡鬼以長槍挑殺七次，野太刀斬殺一十三次，打刀腰斬五次，割喉八次，每每曆曆在目，實是深仇大恨！
無關正義，沒有交易，此乃純粹至極的私人恩怨。
憤怒之火呈現出燎原之勢。
倘若幽界是精神的世界，情緒便是靈魂的呐喊，意誌則是靈魂的肌肉。
力量，給我出來！！！
即將斧鉞著身的禦劍猛然揮出後發先至的一擊。
刀光如雲破日出，敵未覺而身已裂。
示現流奧義——雲耀！
不，不僅是雲耀，斬落的劍呼應著天上雷鳴，天候變動的強大意象附著其中，化作足以撕裂雲層，貫穿天地的嘹亮咆哮。
也許以後很長時間都難以複現這一劍。
然此刻，少年手中劍，仿如天之落雷！
野太刀斷裂！長槍斷裂！打刀，亦是斷裂！
裝甲惡鬼隻覺一陣長風從頭頂吹入，並非風，而是劍，殺人斬鬼之劍！
混鐵質地的厚重頭盔一分為二，人身最堅固的顱骨裂作兩半，再往下是被鎖具足覆蓋的脖頸、脊椎以及整個軀乾。
鮮血噴濺，如同原地升起一輪新月，顏色並非月白而是猩紅。
滾燙的黑紅血液如雨點般落下，禦劍沐浴其中白色單衣快速染上血色，令少年劍士全身赤紅。
一時間，竟難以分清誰才是那頭生雙角的可怖惡鬼。
叮——
手中鏽刃片片破碎，它的使命已然完結。
惡鬼龐大身軀僵停在原地沒有立刻倒下，從它口中發出低聲呢喃。
“如此的…迅猛…副長，是你嗎？”
“是了，討伐逃兵……本就是…隊長們的責任。”
“最後……由你來執行，也好…也好……”
本隻是一道黑線的斬痕漸漸壯大，惡鬼之軀最終轟然倒地，一股烈焰衝天而起照亮整片竹林。
包裹在焚燒惡鬼的熊熊烈焰中，禦劍卻沒感到半點不適。
相反，力量源源不斷湧入體內，生命本質開始朝某種更強大形態蛻變，額前隱隱有些發癢，似要長出什麼，但很快又被火焰加力焚燒，化作無任何傾向的純粹增強。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段記憶，一段支離破碎卻讓當事人刻骨銘心的記憶。
——既不夠忠誠，又不夠叛逆，令人發笑。
——拿好了，這可是新選組鬼之副長的右手，讓花魁太夫都讚不絕口的黃金右手哦~
——如果墳塚裡要埋點什麼，就埋葬這隻手吧。而我，將與這座城一起燃燒，才不會把首級留給那群野犬，啊哈哈哈！
——總長！副長！還有大家！可惡啊！！！撒由那拉！！！
……
耳旁回蕩著有如狼嚎的蒼涼悲鳴，敗者生前種種飛速掠過，剩下唯有其掌握的精湛劍術。
名曰天然理心流，曾被蔑稱為農民劍法，後來卻一度打出赫赫威名的鄉下流派。
當禦劍睜開雙眼，首次沒有以死亡結束而是如正常睡眠那般從夢中醒來。
許久未曾有過的舒暢讓他不禁伸了個懶腰，渾身骨節發出哢哢脆響，整個人似乎又長高些許。
感受著自身變化，禦劍略作思索便原地倒立著撐起身子，各處肌肉繃緊突顯出清晰線條，並非那種誇張到異常的大塊隆起，而是一塊塊彼此精密咬合的梭型肌肉群。
每一絲，每一毫都是為揮劍而特化，呈現出宛如水中遊魚、天上飛鳥般無比流暢的弧形。
慢慢收起左手，然後是右手尾指、無名指、中指乃至食指。
最後，禦劍竟是用一根大拇指穩穩立在地上。即使身體被引力拉拽也無半點搖晃，就像一杆紮進大地的長槍挺拔而堅毅。
靈活地彈躍而起，然後翻轉著輕巧落下。不隻是力量方麵得到跨越式提升，更具備無與倫比的身體協調力。
初步確認自身情況後，禦劍雙眼流露出思索之意。
殺死重裝惡鬼並沒結束修羅之夢。
順利穿過拱橋，他向遠處那座遭火焰焚毀的廢都進發。
沒走多遠，前方就出現許多顏色豔麗的火紅蝴蝶，它們環繞禦劍翩翩起舞似在引導什麼。這是他第一次在修羅之夢裡見到中立生物，所以印象格外清晰。
複行數十步，火紅蝴蝶齊齊向前飛落在一處，顯眼的紅色令被覆蓋東西看起來好似熊熊燃燒的火炬。
等禦劍靠近兩步，蝴蝶們又忽地散開顯露出下方物品的真容——一座高約兩米的佛龕，也可能是神龕。
神龕通體檀木打造，邊緣貼有金箔裝飾，頂部呈飛簷反宇結構，如同一座迷你小巧的唐朝宮殿，蘊含濃鬱東方美學元素。
神龕四麵遍布華麗畫作，以壁畫形式描述一段古老故事。其中用到的技術類似螺鈿，卻是將玉蟲鞘翅製成細小碎片後進行填充，由於玉蟲（吉丁蟲）鞘翅的顏色並非色素色，而是通過物理結構折射疊加光線產生的結構色，所以由此製作的畫作即使曆經漫長歲月也不會褪色。
神龕本身固然精美異常，但接下來才是真正重點。
當禦劍伸手觸碰那古老造物——
夢，醒了。
“那就是，篝火？”禦劍低聲自語，漸漸雙目放光。
這下，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滾蛋吧！三無金手指！
……
嘴角略微揚起，又重新歸於平靜。
捫心自問，自己真會放棄修羅之夢中的無數冒險嗎？
彆忘了，這是個擁有超凡力量的世界。如果將超凡力量比作槍械，你可以不用卻不能沒有，隻因周圍環境中存在其他擁槍之人。
長長吐出一口氣，回顧從惡鬼處奪來的記憶，禦劍發現裡麵關於劍術傳承的內容遠比普通浪人豐富，其中還提及名為‘陰義’的概念。
看描述，似是專門用來對付非人的特殊奧義。
由此進行推斷，許多原本不合理的招式忽然有了解釋。本以為是瘋都浪人學藝不精，現在看來居然另有隱情。
念及此處，禦劍有種衝動立刻睡個回籠覺，去修羅之夢裡看個究竟。
不過，屋外傳來的敲門聲讓他放棄了這個念頭。
“……”開門，愛染百合香的笑顏映入眼簾。
“早安，禦劍同學。”
“？”
是了，他該去上學了，但不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