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亮走下廣場,往新民路疾走。
“斷手”加快腳步,兩人一前一後,相距不過十米。江明亮已感受到危險越來越近,身子控製不住地戰栗,大腦飛速運轉著,尋思著脫身之策。常說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忽然間,一個染著黃發、個子高高的身影闖入眼簾。
江明亮喜出望外:“光腦殼。”
“光腦殼”真名舒光軍,比江明亮大三歲,也是火柴廠的子弟,父母同樣出外打工,生活由爺爺奶奶照看。計劃生育政策下,鄰裡之間的孩子們,常常玩在一起。兩家住在一塊兒,關係自然很好,然而與江明亮不同的是,舒光軍從小不愛學習,平日就在街上遊蕩,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又管不住,慢慢地和社會上的人混在一起,再也不去學校了。
“學校不是開運動會嗎?你跑這乾嘛?”舒光軍有些意外。
江明亮往後使了個眼色,舒光軍順勢看過去,恰見“斷手”跟了上來,便知道江明亮惹上了麻煩,立馬狠狠盯著“斷手”。斷手也瞧見了舒光軍,同為道上的混混,兩人自然認識,一番對視下,“斷手”心裡不免打鼓:“這不是二街老大金哥的手下嗎?”知道舒光軍也不是個善茬,權衡一下,自己勢單力薄,又不能確定江明亮的身份,隻好悻悻走開。
“今天幸虧遇上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脫身。”江明亮長舒了一口氣。舒光軍清楚兩人之間的過節,點點頭:“總有一天,我會幫你把這事了結。”
看著舒光軍像是有事的樣子,江明亮笑了:“等我期中考試完,找你玩遊戲。”舒光軍也笑了:“你從小路回家,小心點。”再三交代後,急匆匆離開。
正如珍明書店裡飄來《新鴛鴦蝴蝶夢》的歌聲:“昨日像那東流水,離我遠去不可留……”有時候,風起葉落,雲卷雲舒,四季在不經意之間,就悄悄變換了。
鉚著一股子勁,學生們準備多日的期中考試,終於結束了。當寧老師捧著一疊試卷走進教室時,教室裡鴉雀無聲。
“現在發試卷,我念一個名字,上來一個。”寧老師頭也不抬:“王平,語文100分,數學100分。”王平昂首挺胸,傲驕地起了身。
“譚曉軍,語文100分,數學100分;申麗玲,語文99分,數學99分;令雯燕,語文98分,數學100分……”同學們一個個上前,有的咧嘴大笑,有的搖頭晃腦,有的唉聲歎氣,正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江宥雲的小心臟“砰砰”直跳,大氣都不敢出,豎起耳朵,心裡默念著:“保佑,保佑,起碼上90分。”
“江宥雲,語文100分,數學100分。”寧老師說道:“這次我們班江宥雲、王平、譚曉軍考得不錯,和三班的鄒棋、賀蘭禦並列全年級第一。”
江宥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呆住了,直到柳芬提醒才回過神,三步並作兩步,喜滋滋領了試卷,看著實實在在的一根豎,兩個圈,心中一個念頭:“這回不會被老媽打了。”
放下了忐忑的心,江宥雲兩手托腮,像個看客一般,瞅著同學們的人生百態,彆有一番滋味。寧老師將試卷一一下發,講了一節課的考題解析,直到下課時才撂下一句:“今天晚上七點開家長會,大家通知家長準時到達。”教室裡一片嘩然。
課間的休息時光,好生熱鬨。女生們成群,有的看書,有的跳繩,有的丟手絹,有的玩紅領巾快係遊戲。男生們這裡一群,那裡一堆,有的扔沙包,有的滾鐵環,有的扇畫片,有的玩背人打架遊戲。陽光暖暖地灑下,微風輕輕地拂過,校園的廣播站悠揚地響起《魯冰花》的歌聲:“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媽媽的心啊魯冰花……”
紅領巾氣象站旁的小花壇,是調皮男生們的聚集地。江宥雲幾人圍在一處,討論著晚上的家長會。江臨心煩得很:“這次語文90分,數學89分,肯定要被罵。還是江明亮好呀,不管考不考得好,家裡都不管。”江明亮笑了笑,沒有作聲。
江濱歎口氣:“我兩門都沒上95分,老媽肯定要發飆!”“你媽真是太嚴了。”江臨又拍了拍江宥雲:“這次你吃了什麼藥,兩門都是100分。”江宥雲很是得意:“我天姿聰穎吧。”
正聊得火熱,江龍拿著袋桔子水,在袋底咬了個小洞,仰頭啜著走過來。江宥雲問江龍:“晚上家長會,你兩門都70多分,還這麼悠閒?”江龍笑了笑:“做人嘛,開心一點好不好,少想一些還沒發生的事。家長會晚上開,不是還有一個下午可以玩嗎?”大家夥兒聽這麼說,倒真覺得有些道理,但當江龍提出去哪玩時,沒有一個人接腔,畢竟開家長會前還是老實點好。
第四節課的下課鈴一響,同學們一哄而散,各自回家。江龍、江宥雲照例走長碼頭,到了家門口,江龍從樓道口拐上自家後門,推出一輛二八大杠,斜著身子,單腳踩在踏板上,頭一仰,說道:“跟我騎車去。”江宥雲擺擺手:“今天可不敢玩。”江龍搖搖頭:“真沒出息。”隨即一隻手搭在橫杠上,一隻腳穿過橫杠下,半圈半圈地蹬著三腳架,往新民路溜去。
不一會兒,江龍騎車來到河邊,雖然在外人看來,自己對成績滿不在乎,但真正一個人獨處之時,看著天上的飛鳥,望著東去的巫水,卻一時不知何去何從,漫無目的地從新民路騎到沅江路,又從沅江路騎到高坡街……就這麼騎呀騎,走呀走,看呀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新民路上,一排排路燈,閃爍起淡黃的光芒。洪江電影院放映著魏宗萬主演的《巧奔妙逃》,觀眾們川流不息地進場。門口挑著籮筐賣五香瓜子的老婆婆手忙腳亂,瘸子燒烤的攤子前擠滿了人,羊肉串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饞得來往的行人直流口水。
洪江冰廠裡,或坐著談戀愛的男女,或坐著散步休息的一家,要麼在品嘗著清香的綠豆湯,要麼在享受著濃鬱的冰牛奶。前麵“美多”商場,選購商品的人們絡繹不絕,旁邊塘坨市場的水果攤,占據了半邊馬路……
江龍經過紅星照相館,一看牆上鐘表,離家長會隻有半小時,尋思著老爸應該來不及多問,趕忙把單車推到後門,定了定神,走進家裡,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告訴了江建國開家長會的消息。
“你考試考了多少分?”江建國問了一句。
“應該比上次進步了吧,家長會上會公布分數。”江龍敷衍著。一家人匆匆吃完晚飯,江建國翻出一套舊西裝穿上,整理了一番,看了看表,趕緊出了門,還不忘交代江龍:“你給我好好待在家裡。”
鐘表滴答滴答地走著,時間似水如風,悄無聲息地過去了。江龍在家裡,坐立不安,不知不覺已是晚上八點,江龍更覺得心慌,媽媽和自己說話,也沒有心思,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付著。熬到八點半,忽然,前門樓梯上,傳出腳步聲,江龍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渾身打了個哆嗦。大門外,又傳來翻東西的聲音,江龍不禁蜷起了身子。
不一會兒,鐵門“咣當”開了,江建國拿著把鐵鉗,手腳顫抖,麵色鐵青地走了進來。
“爸爸,我……”江龍站在原地,正要說話,江建國已經怒不可遏,舉起鐵鉗,朝江龍身上招呼過來,打得江龍哇哇大叫,到處亂跑。
“考了個70多分,還說進步了,下午更有心思玩,你現在是無法無天了。”江建國一邊打,一邊罵。江龍一邊躲,一邊哭:“彆打了,我知道錯了。”江建國哪肯輕饒,把江龍追到牆角,就是一鉗過去。
江龍躲閃不及,隻好拿手一擋,“啪”的一聲,正打在手臂上,痛得江龍齜牙咧嘴,彎下腰來,眼淚大顆大顆流著。
江建國還要再打,江龍終於忍不住跳起來,歇斯底裡地喊了一句:“你隻曉得打,打,打,你什麼時候教過我作業,你什麼時候陪過我呀。”話一說完,哭著從後門跑了出去,隻留下江建國呆立在原地。
出了門,江龍邊哭邊跑向江宥雲家,走到門口,就聽到姚玉蘭的說話聲:“馬上就要考初中了,我幫你報了奧數,你要好好學習,爭取考進洪江一中直升班。”
“上奧數班要交錢,很貴的!”江宥雲小聲說道。
“家裡再沒錢,學習的錢不能省。現在是關鍵時候,以後你少和江龍玩。”姚玉蘭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讓江宥雲猝不及防。
“為什麼,寧老師還要我幫助他學習呢。”江宥雲爭辯著……
後麵的話,江龍也沒聽下去,隻是默默轉身,走出了樓道。人來人往的大街,紛紛亂亂的霓虹燈,迷亂了江龍的思緒。
“城裡的月光把夢照亮,請溫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間聚散,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音像店裡,許美靜的新歌《城裡的月光》飄揚著,又一次打亂了江龍的心。
“想什麼呢,跟我玩遊戲去。”一隻手搭在江龍肩頭。江龍回頭一看,原來是江明亮,旁邊還有個染著黃頭發,穿牛仔褲的瘦高個。
“這是舒哥,二街的,我好哥們,跟他混,以後在社會上,沒有敢欺負你。”江明亮隨即向江龍介紹起舒光軍,原來江明亮考得不錯,回家跟奶奶報了喜,邀著舒光軍出來玩,恰見江龍垂頭喪氣地遊蕩在街上。
“去。”反正不知道上哪,江龍和舒光軍打了個招呼,跟著兩人往市政府對麵的“興樂”遊戲廳走去……
遊戲廳裡,煙霧彌漫,幾盞昏黃的燈泡,照著一張張迷離的臉。
左邊的蘋果機前,一個滿臉橫肉,長頭發,穿格子衫的人,正一隻手叼著根龍山牌香煙,吞雲吐霧,一隻手拍打著蘋果機,眼睛隨著屏幕“骨溜溜”轉動。
右邊的麻將機前,一個染黃頭發,披著牛仔衣的瘦高個,翹著二郎腿,斜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撐著臉,一隻手敲打著鍵鈕。兩邊或站或坐的同伴,一臉興奮,目不轉睛地盯著麻將遊戲裡,正在脫衣服的女郎。
還有幾個不知是不是學生的少年,分彆坐在街頭霸王、恐龍快打、圓桌騎士的遊戲機前,興致勃勃地搖著杆,按著鍵。
江明亮拿出一元錢,買了四塊遊戲幣,江龍很是納悶:“你怎麼老是有錢?”江明亮笑眯眯地說:“我哪有錢,還不是舒哥的。”江龍一臉崇拜地看著舒光軍。
舒光軍笑了笑:“聽說你是江明亮的兄弟,兄弟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以後碰到什麼事,和我說一聲。”江龍點點頭,心裡有些興奮。
各自拿了牌子,舒光軍去玩麻將機,江明亮和彆人對打街頭霸王,江龍一屁股坐在三國誌的遊戲機前,剛扔了幣準備玩,忽然外麵吵吵鬨鬨,隻見簾子一掀,呼啦啦進來四個人,一看就是混社會的。原本玩遊戲的人,三三兩兩,立馬走了大半。
四人之中,為首那人,剪著小平頭,穿著皮夾克,稀疏眉,銅鈴眼,左臉一道長長的刀疤,膀大腰圓,凶神惡煞,正是四街的老大“疤子”。
其中一個小個子,梳著中分頭,吊著喇叭褲,小小的眼睛賊精,環顧四下,徑自走到江龍身後,喊了一聲:“起來。”
江龍正在選角色,全神貫注,哪裡聽見有人叫喚。小個子氣極敗壞,朝著江龍後腦就是一拳,打得江龍眼冒金星。
江龍腦袋一懵,趕緊回過頭,小個子又是一耳光:“他媽的,還裝傻。”江龍怒火中燒:“你乾嘛打人?”
“咦,還敢犟嘴,真有種。”小個子抓起江龍肩頭,問道:“身上有錢嗎?”江龍拽起拳頭,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小個子,抿著嘴唇不說話。
“這個小鬼有個性,需要我鬆下皮。”小個子正要動手,忽然旁邊傳來一聲:“飛飛,你彆欺負小孩。”
小個子瞥了一眼,原來是舒光軍,不禁眉頭一皺:“光腦殼,我說這小鬼這麼拽,原來是你照著。”
小個子外號“飛飛”,是四街疤子的手下,舒光軍跟著二街金哥混,兩幫人水火不容,此時兩人見麵,分外眼紅。
“是我照著又怎麼了,飛飛我告訴你,你不要在這惹事。”舒光軍聲色俱厲,江明亮趕忙把江龍拉到身後。
“好大的派頭。光腦殼,你跟了金鬼幾天,拽得很呀。”疤子身邊,一個戴著眼鏡,白白淨淨的小青年哼笑著走過來。
舒光軍循聲望去,心中一驚,這人不知道姓名,隻知道社會上都喊他“眼鏡蛇”,從小就和疤子玩在一起,彆看長相斯斯文文,下手卻是最狠。
舒光軍再順勢往後看,“眼鏡蛇”身後,“疤子”正冷冷盯著他,不禁大驚失色,冷汗直冒,心想:“今天真是倒黴,遇到四街老大了。”隨即朝江明亮使了個眼色。
江明亮和舒光軍在一起,或多或少聽過社會上的事,此時看見對麵那人臉上的刀疤,馬上猜到了幾分,趕緊挪了幾步,趁對方沒注意,偷偷拉開簾子溜了出去。
“眼鏡蛇”和“飛飛”走到舒光軍麵前,“飛飛”一腳踹去,口中罵罵咧咧:“還敢到我們的堂子裡撒野,今天看老子不打死你。”
舒光軍見“飛飛”踹過來,下意識一個閃身,俯下來,照著“飛飛”的立足腳就是一蹬,踢得“飛飛”摔了個狗吃屎。正要補上一腳,後背就被“眼鏡蛇”舉起凳子砸了個正著,頓時火辣辣的疼。
“他媽的,你還偷襲。”舒光軍抄起腳下的凳子,就往“眼鏡蛇”頭上砸。“眼鏡蛇”也不示弱,衝上去抓住舒光軍的手,抬起腿就踢。
這時,“飛飛”也起了身,剛才偷雞不著反蝕把米,惱羞成怒,從旁邊撿了個煙灰缸,朝著舒光軍的後腦勺砸來。
這一下若砸中,不死也去了半條命。江龍雖未見過社會上的打架場麵,心裡發怵,但眼下舒光軍危在旦夕,也不管不顧,從後麵反手穿過腋下死命鎖住“飛飛”的脖子,任“飛飛”甩來甩去,就是不放手。
僵持半天,江龍終究年紀小,個子也小,氣力不足,被“飛飛”倒退著往牆上一撞,霎時五臟六腑,翻江倒海,不自覺鬆了手。“飛飛”反過身罵道:“你找死。”就是一腳,朝江龍腦袋踢去。
江龍也是機靈,就地一滾,躲開了第一腳,未料“飛飛”又是一腳,千鈞一發之際,兩個人影衝進了遊戲廳。其中一人是江明亮,後麵一人也是班上同學,叫陳飄飄,梳著個偏分頭,穿著件牛仔衣,高高大大,壯壯實實,由於是留級生,又經常混跡社會,所以一點也不像六年級小學生,看上去痞裡痞氣,不過最講義氣,一見江明亮跑進自己家裡,說起同學有難,二話沒說,立馬趕了過來,正應了那句老話:“仗義每多屠狗輩,讀書儘是負心人。”
陳飄飄一進遊戲廳,就瞧見江龍被打,霎時怒火中燒,大罵一聲:“你他媽的!”隨即一腳踹向“飛飛”,江明亮也衝上去幫忙。
一時之間,幾人扭打一團,遊戲廳裡,“劈裡啪啦”的打砸聲此起彼伏,叫聲,罵聲,吼聲,充斥其中,昏黃的燈,搖搖晃晃,桌椅板凳,橫七豎八。玩遊戲的人早跑得一乾二淨,老板躲在一旁,不敢摻合。
舒光軍打紅了眼,對著“眼睛蛇”拳打腳踢。“疤子”拍了下身邊的高個子:“鷹子,你去把光腦殼放點血。”
這個高個子,外號“鷹子”,經常跟隨“疤子”左右,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要見血。隻見“鷹子”聞言,立馬從腰間抽出一把水果刀,衝到舒光軍跟前,就是一刀捅去。
舒光軍見狀,馬上意識不妙,電光火石之間,側起身子,滾到一旁,這一滾不打緊,卻將江龍置於危險之境。原來江龍正和江明亮、陳飄飄一同與“飛飛”纏鬥,舒光軍這一閃,江龍的後背恰麵對“鷹子”。
“鷹子”一見江龍,氣不打一出來,罵道:“媽的,就是你這小子,不聽招呼。”舉起刀就往江龍後背砍。江明亮見狀,大驚失色,聲嘶力竭喊道:“兄弟,小心後麵。”
彈指之間,江龍哪裡反應得及,眼看就要遭殃,那刀落在半空,突然一雙大手死死抓住了“鷹子”的手腕。
江龍轉過頭來,立馬腦袋懵了一下,淚水不自覺流了下來。昏黃的燈光下,一張黑黝黝,布滿皺紋的臉映入眼簾。來人不是彆人,正是自己的父親江建國。
江建國常年奔波在建築工地,雖然身材精瘦,卻很有力氣,此時眉頭緊鎖,大喝一聲:“把刀放下。”聲如洪鐘,亢色正容,順勢把“鷹子”手腕一翻,“鷹子”隻覺一股千斤之力襲來,口中“哎喲”一聲,刀子落在地上。
這一刻,江龍的眼中,父親擋在身前,就像聳入雲端的嵩雲山,是那般的高大,那般的魁梧。這一刻,江龍所有的勇敢,所有的堅強,似乎都化為烏有,隻想委屈地躲在父親身後,放聲大哭一場。
江建國拾起刀子,惡狠狠說道:“你們哪個敢動我崽,看我不砍死他。”
這一聲吼出來,遊戲廳裡麵,所有人都被震住,好半晌,“疤子”回過神來,咬著牙說:“你個老不死的,跑到這裡找死是吧。”立馬從懷裡抽出一把長刀,向前走了兩步。
江建國瞪著眼,青筋暴出,怒喝:“你過來試試。”把袖子擼起,緊握著刀,死死盯著“疤子”,舒光軍、陳飄飄也衝了上來,聚在江建國身邊,作好了拚死的準備。
“飛飛”、“鷹子”和“眼鏡蛇”同樣圍了過來,劍拔弩張之際,外麵傳來“滴嗚滴嗚”的警笛聲,“疤子”一怔,變了臉色,忿忿罵道:“這次算你們命好,下次彆讓我在街上遇見。”隨即輕車熟路,領著眾人從後門跑了,臨出門前,還望了一眼江明亮,留下一句話:“斷手好像是你報案抓的吧,我記住你了!”江明亮心裡一陣寒顫,嘴上卻不示弱:“我還怕你呀!”
從派出所出來,已是晚上11點了,遊戲廳老板離開時,還不忘說一聲:“幸好我報了警,以後你們也彆去我店裡了。”江建國拍了拍江龍,又招呼著江明亮幾人過來,歎道:“聽說你們爸媽都出去打工了,叔叔有句話要告訴你們,苦難,讓人成長,也讓人沉淪,成長的是極少數,沉淪的卻是大多數。你們爸媽沒有條件管你們,不是他們不愛你們,他們都是為了生活,沒有辦法。你們現在是讀書的時候,要懂得珍惜,好好學習,快回家吧。”
江明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舒光軍和陳飄飄卻沒往心裡去,三人道了彆,各自回家。江龍跟在江建國身後,一起往家走。
深夜的新民路上,行人寥寥無幾,家家戶戶早已熄燈睡了,偶爾有一兩個社會青年,飆著摩托車,發出轟隆隆的聲音,疾馳而過。昏黃的路燈,從茂密的梧桐樹上透下,拖著父子倆長長的影子,一前一後,誰也不說話。
江龍看著父親的背影,似乎有些佝僂,雖不再挺拔,卻仍很厚實。江龍突然記起小時候,隻要一喊騎馬,父親就會扛起自己,架在肩膀上,那時,感覺世界都在自己腳下。
不知從哪天開始,江龍再也不騎馬了,與父親的距離似乎也越來越遠,但這一刻,江龍卻不自覺走上前,伸出小手,有意無意地抓住父親的衣角。江建國似乎早有感應,自然而然牽住了江龍的手。
大手牽小手,兩人一路無話,進了家門,江建國仍然板著臉,嚴肅地說:“以後再大的事,都不能晚上跑出去,這次學習沒考好,也不能灰心,我不要求你成績一定要多好,隻要你學習用了心,儘了力,我也不會怪你。”
江龍使勁點點頭:“我一定好好學習。”江建國拍了拍江龍腦袋:“快去洗澡,早點睡覺。”江龍忽然覺得一身輕鬆,等收拾完爬上床,一眨眼工夫便沉沉睡去。睡夢中,父親舉起刀子,護在自己身前,就像動畫片《宇宙的巨人希曼》裡,埃坦尼亞王國的王子亞當為了保護輝克堡,高舉著能量劍,大喊:“賜予我力量吧!我是希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