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帥不可……萬萬不可啊!”
此刻,那傳信兵早已經跪在地上,想要勸阻。
然而。
熊赫卻知道,此次機會,已經是雲帥拿著自己的前程乃至是項上人頭作保。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親自前去。
“末將聽令,願做先鋒!”
說著,他當先跨出中軍大帳。
不一會兒,帳外呼號聲四起,赫然有上萬人聽令,從四麵八方湧入戰場,將士們氣勢如虹,這些年來的屢戰屢勝,早已經讓這支百戰之軍,養成了真正的沙場無敵之勢……
同一時間。
“聖旨在哪兒,聖旨在哪兒?”
熊赫走出去沒多久,一個文士裝扮的中年人,就立刻跑了進來,剛進大帳,就左看右看,最終視線直接定格在了傳信兵身上,隻是看到後者跪著,並且一臉惶恐的表情。
他就察覺到不對勁,急忙看向雲徹。
眼珠子一轉,他並沒有詢問剛才的事情,而是轉了個話頭問道:
“大將軍,現在又派出大軍攻城,看來聖上已經許可了,那這糧草何時到啊?”
雲徹抬眼看向對方,並未回答,而是眯起眼睛,“中軍大帳之地,楊監軍為何不著甲?”
監軍!
屬於帝王派遣到軍隊之中,監督一切軍情,管理軍務,必要時候甚至可以強行卸掉大將軍之權,並且由自己暫行大將軍之職。
如此人物,自然是帝王心腹。
麵前這位楊奇正,出自陽川侯府,屬於趙國五姓之一,真正的豪門望族,當今趙皇的皇後,亦是出自陽川候府。
隻是,對方來到雲徹軍中之後,卻從來沒有行使過“監軍”的職責,相反還刻意弱化自己的存在,也從來不違背雲徹所下的命令。
久而久之,軍中就逐漸熟悉了這個朝廷派來的“透明監軍”。
“大將軍勿怪。”楊奇正拱手賠罪道:“自家知曉自家事,我來軍中明為監軍,本就是陛下信賴將軍,所以隨便派出的無能之輩罷了。”
“既然隻是無能之輩,便不敢在軍情上乾擾將軍,況且將軍百戰百勝,所以方才夜色已黑,準備如往常休息。不過聽到聖旨前來,這才不敢怠慢,連忙來此。”
雲徹點了點頭,旋即才道:“那監軍應該是聽錯了,方才並無聖旨。”
“嗯?”
楊奇正明顯一愣,視線穿過火盆,再看向那傳令兵。
思緒隻是一轉。
下一刻,其這才恍然問道:“那奇怪了,為何朝廷還沒有命令下發,對麵的這座城池,可是我趙國曾經的帝京,也是現在拓跋王庭的“大都”,此前繁華之際,可以容納上千萬人。”
“現在雖然繁華儘去,一片廢墟,但十八年了,拓跋王庭從其它地方遷移百姓,這城池之內,估計也有百萬之眾,其城牆寬厚高聳……哪怕是拓跋王庭內部有變,此地根據消息,依舊有近十萬的精兵。”
楊奇正一口氣說完這些,他剛才說自己為“無能之輩”,但很顯然,這些信息不是一般人所能掌握,其也並非自己口中所言的無能。
旋即其目光灼灼,“若是強行攻城,局麵必然陷入焦灼!”
“我觀將軍以前的圍城之戰,將軍必定重在“圍”字,隨即如同前幾日,側麵不時襲擾,而非此刻正麵強行攻打。”
“畢竟城池內數百萬人吃喝拉撒,拓跋王庭就算是再看重這大都,城內人一多,困足日久,必然生亂,到時候才是我方智取城池之機!”
“可是現在,將軍莫非太急了?還是要等朝廷轉圜,供應足夠的糧草之後再行行動啊,此刻圍而不奸,才是正道!”
雲徹看向麵前的監軍。
對方這番分析,若是在暗地裡自我思考,並不說出口,這個答案,其實正是他方才詢問自己的“聖旨答案”。
但此時光明正大的脫口而出,倒是讓雲徹分不清,此人想法了。
不過。
對方光明磊落,雲徹也自然隻會比他更磊落。
“那如監軍看,本將為何要大舉進攻?”
楊奇正一愣。
似乎得到了心中的某個答案。
“唉!”
重重的一口氣歎出,旋即便是三個問字,“為什麼?”
雲徹並沒有回答。
而是繼續道:
“監軍也該知道,我軍糧草,不過五日!”
“什麼?”楊奇正再度大驚。
雲徹繼續問道:“所以依監軍之見,此時是退,還是進?”
楊奇正抬起頭,雙眼之內的情緒,已然複雜到了極致,他再度看向旁邊的傳信兵,而後視線又繼續回到了麵前的篝火上。
此刻那燃燒之後痕跡,依稀可見,整整齊齊的字眼,以及那隱約看到的暗黃色,已經讓他明白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攻下四郡之後,將軍未曾停留,隻因得到了拓跋王庭與北蠻之間的交戰消息,便敏銳的察覺到機會,索性一鼓作氣,率領征疲日久的大軍,來到這昔日的帝京城下。”
這時,楊奇正一字一頓,雙目看向雲徹。
“當日,向朝廷索要糧草的消息,是我楊奇正發上去的,但朝廷今日還未來信,甚至沒有一草一木送來。”
“將軍可知,朝廷乃至陛下的用意?”
雲徹不語。
“你先下去!”
楊奇正突兀看向旁邊的傳信兵,而後揮了揮手。
後者早就想離開,此刻聽聞連忙後退,隨即快步離去。
而後楊奇正這才看向雲徹。
“將軍久日在軍中,意在北伐,一雪前恥,這些楊某都看得見。”
“但這朝堂上,不隻是需要關注看得見的,還需要注意看不見的。將軍可知,當今陛下,直至現在並無子嗣,隻有一女,為我大趙長公主。”
“朝野上下,對此諱莫如深!”
“可昔年,景瑞之變時,二龍隨敵軍前往拓跋皇庭,雖是莫大恥辱,且太上皇早已殯天,但那位如今赫然健在。”
“將軍若是攻下帝京,一雪前恥,下一步,豈非要迎回先聖?”
雲徹無奈的一歎。
有時候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經曆靖康之恥,這景瑞之變的前後因果,與靖康之變的因果前後,實在也是太相似了一些。
不過,有些東西,他心中早有決定。
“本將從未做此想。”
“可朝堂諸公,卻有此問,陛下……也有此問!”楊奇正高聲道:“將軍,廟堂之爭,不似戰場殺伐之道。”
“其中變化莫測,縱然是陛下也難以心安,望將軍體諒陛下……還是…還是……”
說到這裡,最後兩個字,他似乎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隻是。
下一刻,他心中一狠,還是決定已下。
“罷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