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哄死人不償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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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眯著眼,慢悠悠地說道,“裕文雖然沒正經做過廚子,可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料。雖說年紀大了些,麵相也顯老成,但隻要調教個一年半載,準能一個頂仨用。”

這話聽著像是誇獎,卻又帶著幾分揶揄,反正埋汰味比較重。

楊一木挑了挑眉,打趣道,“聽你這意思,你是要把看家本領都傳給他,收他當弟子嘍?”

老張一聽,臉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了,“廚子這行當哪有什麼師徒名分,更彆提什麼派係了。客人愛吃什麼口味,你就是什麼派係。擱在從前,哪個廚子不是從打雜做起?在灶台邊一站就是十年八年,能學到多少本事全看個人領悟。要是遇上投緣的師父點撥幾句,那是造化。人都有心,這行當啊,心在這菜上,肯用心鑽研,就是個好廚子。”

“可我聽說有什麼鹽商宴菜譜,還有安州菜係傳人這些講究的嗎?”楊一木前世也是做過餐飲的,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老張斜睨了他一眼,然後道,“菜譜管什麼用?就拿你最愛吃的紅燒獅子頭來說,步驟誰都知道,可你做得出我這個味兒嗎?這就跟練武似的,同樣的招式,有人能成宗師,有人一輩子都是花架子。”

楊一木突然感覺好有道理,這就像看《紅樓夢》,有人讀出兒女情長,有人看出世事滄桑。一本紅樓夢,延伸出了紅學會,養活了一幫人。大概也有一千個觀眾,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道理吧。

“行了,趕緊給我整幾個硬菜,越快越好。”楊一木擺擺手又道,“至於這位王哥的待遇,你看著安排就是了。”

他這點事情他都插手,那真是閒的慌了。如今他誌在星辰大海,哪有閒工夫操心後廚這些柴米油鹽。

待楊一木大快朵頤,心滿意足地走後,王裕文搓著手,激動地問,“老張叔,東家這是收下我了?”

“可不咋的?”老張笑道,“這是仁義的,隻要踏實乾,他虧待不了你。他可是說要把飯店開到全國,雖說聽著樂嗬可這世道變得快,誰知道呢?”

楊一木那些豪氣乾雲的話,老張每每想起都覺得懸乎——把飯館開遍全國?這牛皮吹得未免太響。想著不切實際,可一點不防礙他咂摸著這個美夢。

王裕文連忙挺直腰板表決心,“你放心,老張叔,我一定好好乾,絕不辜負你期望!”

“傻小子,不是辜負我的期望,而是不要讓剛才那位失望。他才是老板,咱們爺倆一樣,都是端人家碗受人家管。”老張望著楊一木的背景,悠悠說道。

王裕文道,“哎,我記下了。”

到家時,太陽已偏西,楊勝利正坐在石榴樹下眯著小酒,小方桌上擱著一碟花生米。

楊一木有點奇怪,這小老頭哪來的錢呢?

不經意一瞅,隻見院西角那幾壟韭菜竟被割得七零八落,心裡頓時咯噔一下。慌忙繞到屋後,更是心驚——原本青翠欲滴的小白菜、肥嫩的萵筍都少了大半!

菜地裡橫七豎八的斷莖還滲著汁水,活像是遭了賊。

莫不是這小老頭給賣了吧,楊一木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楊勝利跟前,“爸,咱家這些菜該不會是你給賣了吧?”

“啊?”楊勝利得意地眯了一口酒,從鼻孔裡哼了一聲。

楊一木心裡直冒火,本想等這小老頭走了,好割了頭茬韭菜包頓餃子。眼瞧著希望落了空,他忍不住道,“你把菜賣了,往後咱家吃啥?”

“又不是不長。”楊勝利連眼皮都沒抬地說了一句,又衝在空地上散步的蘆花雞瞅了一眼。

這一瞅,瞅得楊一木心裡一哆嗦,心道:這老頭怕是留不得了,得趕緊想個法子打發走。

晚上趁楊勝利的鼾聲響起,楊一木這才躡手躡腳地爬起身來,走進灶屋,將油鹽醬醋全部歸攏起來,將這些瓶瓶罐罐全塞進了柴火垛裡麵,還特意扯了幾把草蓋嚴實。

第二天,楊勝利吸溜了下麵條,眉頭越皺越緊,本來還想使喚下兒子,可終究沒喊,自己慢吞吞地起身,走進了灶屋。

隻不過,他瞅著空溜溜的灶台,一陣發愣,就出來問楊一木,“咱家裡油和鹽咋都沒了?”

楊一木道,“早空了,將就吃吧,等我發工資再說。”

接下來幾天,楊勝利頓頓都是白板清水煮麵,楊一木一有空就去大武城巷開小灶。

這天中午,楊勝利撂下碗筷,咂摸著嘴裡苦味,終於憋不住了,“兒子啊,要不你跟人借幾塊錢?晚上咱爺倆下趟館子吧?”

說著,又指著嘴角道,“你瞅瞅,這都吃出火瘡子來了?”

楊一木聞言,斜了他一眼,“先前借的還沒還上呢。我好歹是個副校長,這臉還要不要了?”

楊勝利張了張嘴,到底沒再吭聲。他這輩子最看重的,可不就是這張臉麵嘛。

又過了兩日,楊勝利實在熬不住了,心道這城裡樣樣都好,可偏生啥事動彈不得,連口好飯都吃不上,餓得兩眼都花了。

他也顧不得等大兒子發工資了,瞅著楊一木問,“我要回家,你給我幾個錢?”

楊一木一聽,心裡早樂開了。

其實何止楊勝利熬不住,他自己也快裝不下去了——這些天頓頓下館子,吃得滿麵紅光,卻要整日裝出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這戲演得實在辛苦,誰受得了啊。

他開口道,“要不這樣,我給你買張回老家縣城的車票,再另外給你縣城到鄉裡的車票錢。”

楊勝利一聽就急了,“這點錢哪夠啊?”

“就這車票錢,我還得拉下臉找人借呢。”楊一木苦著臉說,“十號才發工資。隻要你到家了,往後我每個月給你寄十塊錢,你看這樣行不行?”

他必須把這老頭的錢掐得死死的,除了回家,讓他什麼地方都去不了。

“那你不能多借點?一次性給我不就得了。”楊勝利盯著楊一木說。

楊一木無奈地攤開手,“爸,你在鄉裡也是呆過的,鄉裡中學什麼情況比我清楚,我們學校連我在內就三個正式編製教師,其他都是民辦教師,工資還不到我的一半,上哪兒找人借這麼多錢去?”

楊勝利聽了這話還不死心,“還是還有兩個正式教師的嘛。”

他用的不是反問句,而是用的肯定句。

楊一木無奈地答道,“方校長算一個。可你兒子還要不要臉了?好意思去跟領導借錢?你要借自己去借。”

楊勝利一聽是這個理,哪有跟領導借錢的道理,又不死心地追問:“那另一個呢?”

楊一木扯了扯嘴角,道,“另一個?兜裡比我還乾淨。山西來的,在這邊當上門女婿。”

楊勝利終於死心了,垂著頭嘟囔,“那我回家。可你每月就給我三十塊,十塊錢夠乾啥用的?”

“行……吧。”楊一木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勉強答應了這老頭的要求,隻要讓他哄回家。

這老頭兩輩子都是這脾氣,從來不懂得說句軟話哄人,可偏偏又最容易被幾句好話哄騙。

難怪他在東北浪了一輩子,到頭來還是沒攢下什麼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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