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木進門看見已經涼了的飯菜,擺好的兩個空碗,林芳自己還沒吃,心裡一陣愧疚,“媳婦,對不起,下次一定提前通知你。”
次日早上,林芳帶了臘八粥開門進來,看楊一木在躺椅上也不說話,貼心地過去幫他泡了壺茶,“大早上的,沒人惹著你啊,想什麼事呢?”
楊一木老神在在地道:“我想了個發財大計,正考慮怎麼弄。”
“你財迷啊,咱這麼多錢都沒地方花?”林芳又低聲道:“櫃子裡的錢我用幾個罐子裝了,滿滿地全埋在院子裡,你可彆不知足,夠用就行了。”
楊一木歎口氣道,“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
林芳氣得掐了下楊一木,又把泡好的茶端走了,“你有誌向,彆吃早飯了,這茶你也彆喝了。”
楊一木本想甩給她一個不屑的眼神,可肚子突然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咕——“,在這落針可聞的寂靜裡,那聲響格外清晰地鑽進了林芳的耳朵中。
林芳笑得花枝亂顫,好久才丟下一句,“你的肚子比你誠實多了!”
想著今天過節,林芳買了不少菜,對楊一木道:“哎,晚上彆出去吃了,我給你做頓好的。”
楊一木一拍腦袋,又抱歉一笑,“媳婦兒,今天臨時有點事,可能不能在家吃了。”
“怎麼又要往外跑?”林芳的嘴角不自覺地往下撇,“今天可是過節啊”
楊一木見狀,連忙舉起手作發誓狀,“媳婦兒,你對我這片情,這份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生也好,死也好,今生也好,來生也好,我永遠都是你的人!”
這句話聽得林芳好感動,可這說話方式又讓她耳根發熱,“哎呀,正經說話,讓人聽了多難為情!”
下午,上完最後一節課,楊一木跟方校長打個招呼,就匆匆往市裡去。
下了公交車,冷冽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割著他的臉,一會一個旋風又刮起漫天塵土,路旁的小樹被刮的左右搖擺。
楊一木將脖子縮進臃腫的大襖子,走到方強店門口。
正和幾個小弟說笑的黑皮一瞅大哥的大哥來了,連忙小跑著過來,手裡遞了支煙,道:“哎喲,哥,這天兒冷的,早說我接你去。”
楊一木接過煙,湊著黑皮的火柴點上,道:“強子呢?”
黑皮道:“在後院呢。”
“行,你忙吧。”
楊一木徑直往後院走,還沒到門口,就聽到方老頭在裡麵的罵聲了,“哼!彆以為你小子有錢了,就敢瞧不上老子了!”
“爸,你這說的什麼話。”方強道,“你要是閒得慌,去巷口跟人殺兩盤象棋,要不就去公園聽聽戲,多自在。”
“我還沒老……”
推門進去,方老頭看楊一木來了,不好再罵,道:“小楊,你坐那個椅子,大伯給你倒水去。”
等方老頭進屋,楊一木看方強一副窩囊相,再想想平實的騷包樣子,忍住笑道:“怎麼了這是?”
方強悻悻的道:“你說這老頭,大冷天的,非要跟一幫小年輕去扛貨,少他吃,還是少他穿了,也不瞧瞧自己多大歲數了……”
“行了,彆冤了,我正好有事求你家老頭。”楊一木揮揮手,又道:“你忙你的吧。”
“晚上,我陪你喝杯。”方強這話倒是誠意滿滿,可一瞅楊一木臉上的不耐煩,隻好走了。
方老頭端著茶壺出來,對楊一木擠出個笑:“小楊啊,先喝杯水。”
“大伯,天太冷,水喝著也沒意思,要不今兒我陪你去喝兩杯,喝死算完。”楊一木知道方老頭的酒量,和自己半斤八兩,才敢說著這麼猖狂的話。
方老頭一愣,“你請我?”
楊一木連忙擺手道:“彆啊,大伯,強子可沒少掙,你老快成財主老太爺了,怎麼地,這客也是你請啊。”
“那就算逑,我在家吃得了。”方老頭嘴上這樣說,還是放下茶壺,回屋披上了外套。
兩個人就朝著大武城巷飯店去。
外麵天氣冷,進了包間倒也暖和。
楊一木直接喊了幾個菜,然後對方老頭說道:“大伯,要不今兒咱們來個度數大的,你能行不?”
方老頭順手把身上衣服脫了,一眼瞪,道:“就怕你不行呢。”
“來兩瓶老雙溝!”楊一木對著外麵喊道。
“這這,有點浪費了吧?”楊一木的一聲高呼讓方老頭有些難了。
八十年代,泗洪老雙溝是薑蘇四大名酒之一,價錢還是很貴的,一般人是舍不得喝的。
不過等酒上來,方老頭也就沒客氣了,直接便擰開瓶蓋給自己倒了一杯。
火辣辣後勁十足的老雙溝入喉,方老頭的臉頓時變得熱乎起來,還沒來得及等上菜,他隻好把麵前杯裡的水喝下,嘴巴才感覺沒那麼火辣。
“妹子,來,一會兒給我上個狗肉鍋子!”楊一木笑著對不遠處的張燕喊了一聲,接著說道:“大伯,今天酒管夠,彆喝這麼急,不然待會我還得背你回去。”
“真夠味!”方老頭吧唧吧唧嘴巴道,“看來好酒就是好酒,名不虛傳啊。”
然後又繼續說道:“小楊,大伯跟你說個實話,你可彆不愛聽,你這年齡跟你性格不搭,撐著一張臉倒跟退休老乾部像了,大伯是從苦裡出來的,可你才多大,送你一句話,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來,繼續喝。”
“來,來,乾了!”楊一木舉起杯子,一口悶了,沒答方老頭的話。
是啊,自己再經曆一次人生,為什麼要這麼刻意壓製自己呢。上輩子就是那麼的苦悶,這輩子再苦悶,豈不是白白重生一次,自己壓抑自己又是何必。
自己又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呢,人不輕狂枉少年啊。
窗外,淩厲的寒風吹得更大了,似乎還飄起了小雪,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忙,有的頂著風悶頭騎著自行車,有的裹著襖子在風中蹣跚前行。
楊一木不時地抬起頭,看著開始變臉的老天。
冷,實在是太冷了。
把一瓶乾完後,兩人渾身都不在覺得寒冷。楊一木又開了另外一瓶,準備繼續喝,可方老頭死活不肯再喝了。
方老頭眼神有些閃動,捂著杯口傾過身子,低聲笑道:“小楊啊,你今天拉大伯喝這頓大酒,不會是單純想灌醉你大伯吧。說說吧,到底啥事?”
“大伯,這個你能做不?”也不知楊一木喝多了些,忽然就這麼突兀的從襖子兜裡拿了幾樣東西,擺到了方老頭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