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開飯館就要商議著在哪兒開的問題,馬豔輕聲細語道:“要我說,紅橋那邊最合適,那一大片全是飯館、旅館,離咱們安州的主要景點又近。”
楊一木一拍腦門:“可不是,我怎麼把這地兒給忘了。明兒個就去那兒轉轉,看有沒有合適的鋪麵。”
馬豔瞅了眼林東,又道:“其實我這兒倒是有個現成的地方。我們廠有個看倉庫的老頭,老伴前年走了,閨女又嫁去了南方,這兩年身子骨不太硬朗,想去投奔閨女養老,正張羅著賣房子呢。他家麵積夠大,又在路口,人氣夠好。就是價錢太咬手,要二千塊呢,一直沒找到買主”
方師娘一拍大腿,道:“喲,你說的是大武城巷的老餘頭吧?”
馬豔點頭:“咦,方嬸原來你認識的呀?”
方師娘笑眯眯地說:“說起來巧了,這老餘頭以前在我們汶河下放過,身子骨弱,我爸那會兒當著支書,可憐他,在這邊時可沒少照應他。我爸過世後,老餘頭來得少了。這老倔頭就好一口豬頭肉下酒,明兒個我稱半斤去會會他,就衝以前那交情,三杯酒下肚,保管好說話!”
林東接過話茬,也道:“姐夫,我跟馬豔的親事兒多虧你幫襯。我也幫你一回,這裝修的活兒就交給我吧,隻要你信得過,不怕花錢,我保證拾掇得亮亮堂堂。”
楊一木調侃兒道:“成啊,那我就當個甩手掌櫃了!”
一桌人又開始推杯換盞,有一種不喝死不算完的架勢,直到夜深才散去。
楊一木上床以後天又接著下雨。
灶屋的門大開著,豆大的雨點擊打在屋外的泥地上,濺起泥沫水珠,打濕了兩塊梓木門板,滂沱大雨還是不停地下著。
時斷時續的雨整整下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楊一木頂著暈乎乎的腦袋起床,有人敲門。
外麵的雨停了,天氣悶熱得不行,楊一木穿著大褲衩去開門一瞅,是方強,後麵竟然還跟著一個姑娘——張蓉蓉。
他揉揉腦袋,立即又退回去,進屋穿好衣服,出來嘿嘿笑著問張蓉蓉:“天這麼熱,你怎麼摸到我這兒來了,而且你倆還碰一起了?”
張蓉蓉笑道:“順路過來看看你,一問人,還真問著了,一敘他竟然還是咱富平老鄉呢?”
“哥,我給你帶了豆漿、油條,吃點。”方強看了眼張蓉蓉,笑道:“張姐,你先坐會兒,我出去轉轉……”
說完,他就走了。
楊一木頓頓麵條吃的有點膩味了,陡然吃點新鮮的,胃口大開,轉頭問張蓉蓉:“要不要,一起吃點?”
“你吃你的。”張蓉蓉一擺手,又問:“放假了,你怎麼還不回去?”
“忙點事,過些日子得回去一趟呢。”楊一木鼓著嘴說道。
“你這大騙子真夠能耐的……”張蓉蓉在屋裡院裡轉了轉,看見他穿得邋裡邋遢,屋裡亂七八糟,灶屋的飯碗都堆了好幾摞沒刷,頓時就垮下臉,又把楊一木的幾件臟衣服找出來,順手找了個盆扔了進去:“你從井裡麵給我打水,我給你洗一下。”
“不用,不用,天那麼熱,我本來聚著一起洗,反正還有衣服穿。你歇著吧,一會兒我自己來吧。”楊一木趕緊放下油條,跟了過去說道。
不提這茬還好,張蓉蓉氣呼呼的道:“你自己瞅瞅這襯衫領子都發黃了,怕是擱幾天了,你還是個副校長呢,咋這麼不講究,也不怕彆人笑話……真氣死我了。”
楊一木笑道:“這不是最近忙著期末考試的事嘛,連軸轉了好些天了,實在顧不上這些小事。”
張蓉蓉“切”了一聲,道:“這哪跟哪,你說說學校放假有幾天了吧……還有哪些碗咋回來,就不怕吃了肚子疼,自己懶惰就彆好意思找那麼多借口!”
這話嗆的楊一木一點脾氣都沒有。
楊一木不吱聲了,趕緊把桶拎上來,倒進盆裡,就道:“這井水涼,可能洗不淨,我去灶屋給你燒開水。”
燒好水,又把大缸灌滿水,楊一木又匆忙去菜場買菜,家裡可隻有麵條,還有一些鹹菜,其他什麼都沒有。看情形,這姑娘不招待一下怕是說不過去的了。
後麵兩天,張蓉蓉都過來了,楊一木也紮實過了兩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堂屋裡的桌子鋪上了印花台布,席子也用開水燙了,看著清爽了不少。
傍晚時分,雨水將熱氣全部壓進了屋子,異常的悶熱。
楊一木也是把惰性發揮到了極致,能不出門儘量不出門,坐在堂屋門口,翹著二郎腿,一邊茗茶一邊看報紙。
張蓉蓉來了,就把院子裡的落葉給掃了,又對著在門口看報紙的楊一木道:“幫我搭把手,燒火把肉煮上,我和麵,咱們晚上包餃子。”
楊一木在灶膛前燒火,胡子不應該地散漫著。
廚房門早就壞了,風和雨水不時飄進來,灶膛裡的火苗忽明忽暗,映得楊一木的臉也陰晴不定,就連臉上的痘痘也格外的亮。
張蓉蓉就看不慣楊一木這股子散漫樣子,氣呼呼地說:“你也就仗著上過大學、當了老師這點本事。要真讓你回老家種地,怕是連西北風都喝不上!擱以前那個年代,像你這樣的,衣服非給人扒了不可。”
楊一木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大姐,我家祖上三代清白做人,一不偷二不搶,憑什麼這樣對我?”
“說你年輕還不信。”張蓉蓉得意地揚起下巴,道:“擱以前就你這邋裡邋遢的二流子樣子,早就被人捆了去,讓你嘗嘗苦頭了。完了還得去挑河挖渠,不折騰你個一年半載才怪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楊一木猛然聽到二流子這三個字,就像被針紮進心裡一樣,手上往灶洞裡塞柴火的動作頓了頓,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他害怕聯想到楊勝利,父親儼然已成為他人生中的汙點。
再說,他怎麼可能是二流子呢,他怎麼可能跟楊勝利一樣呢,楊一木一邊把木柴塞入灶洞,一邊陷入沉思。
張蓉蓉察覺到氣氛不對,小心翼翼地問:“生氣啦?我開玩笑的。”
“我像那麼小氣的人嗎?”楊一木取下灶台上的茶壺抿了一口,苦笑道:“我跟你說過我爸吧?他就是我們村裡出了名的二流子。老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我終究還是逃不脫他的影子,還是像他。”
見他越說越消沉,張蓉蓉不好意思了,連忙打斷:“我隨口胡說的,你彆往心裡去。你有責任心的好青年,還是一個人民好教師,就這點哪和你爸一樣了?我就是嫌你太懶散,沒彆的意思。”
“沒事。”楊一木擺擺手,故作輕鬆地說:“下餃子吧,一會兒還得送你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