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楊一木看了下小本子,今天比昨天多了三千多斤呢。
一三說:“不光南郊這邊,就是西郊那幾個村子都開始朝這邊送了,瞅這形勢,收個七八千斤一點問題都沒有。”
方強一聽,有點急了,拉著楊一木說:“哥,就我們幾個人、四架車可是不夠啊,估計後麵還有更多呢。”
楊一木一想可不是嗎,就這四輛板車,算上夏師傅一共才4個人,一架車拉五百斤,八千斤來就要送四趟,來回幾十裡地,光靠這幾個人手不累垮才怪。以後收的量再多了,可咋辦?於是道:“今天先這樣,你和竹竿看看再借兩架車,多找兩個人跟著,大不了我們多跑兩趟。後麵再想辦法。”
方強跟他爸說了這事,讓他幫襯找人找車,連人帶車一趟給十塊。
一聽說要給十塊錢,方強他爸撲哧撲哧猛抽了兩口煙,有心幫襯在鄉下的妹夫家,可又有點犯難,畢竟這事兒是人家楊一木投的本錢,就走過去對楊一木說道:“楊老板,這事兒不用找彆人,強子他姑夫、表哥閒著了,他家在南閘公社,船正好路過,到了地方靠一下過去打聲招呼就行。不用多給,就拿個五塊錢就行。”
方強扭頭看向楊一木。
人家開口了,又是他家親戚,給五塊錢就不合適了,楊一木索性人情做足:“大伯,到市裡要走幾趟路,路上也坑坑窪窪,受老罪了。我和強子肯定有的賺,就給十塊吧,你不用操心。”
方強他爸道:“你這孩子仁義,幫襯強子,還想著你伯,感謝話我就不多說了,那我今晚跟你們一起,也拉一輛。既然你喊我聲伯,那我做什麼都應當應分的,你什麼也不用給我。到時我再跟強子他姑夫說聲,讓他們在鄉下幫你收!”
這話一講,楊一木倒是眼睛一亮,南閘公社在富平的最南端,跟鄰縣高平搭界,又剛才靠著運河,在那邊開了收魚蝦的點再合適不過了。
院子裡亂哄哄的,一會來人,一會走人。
楊一木索性定了一個時間段,下麵再收每天隻在下午時間十二點到六點這個時間段收,過了這個時間段就不收了。
強子幾人一聽,也覺得有道理。
夏師傅今晚也來得早,也比昨天勤快,船一靠碼頭,也跟著收袋碼貨,往船上裝,畢竟八千多斤的魚蝦呢。
方強他爸今年五十三了,卻自認老當益壯,非要自己單獨扛一袋上船。
方強老娘一拍大腿,跟在後麵急得嚷嚷:“哎喲喂,我說他爸,彆閃著你那老腰,我跟你抬著來。”
方強他爸脾氣也倔得很,將袋子往肩一扔,邊走邊不服氣地嘟噥:“想當年我年輕那會,一百多斤的氧氣瓶,從廠門口搬到燈工車間一裡多地,提著就跑,不帶歇的。”
到了南閘靠岸,此時已是深夜,沿河兩岸靜悄悄的。
這會兒的農村,沒電視沒手機沒網絡沒電腦……也沒啥娛樂活動,農村人太陽一落山就吃晚飯,天一黑就關門上床睡覺。
直觀的講這也是農村娃多的原因。
還能乾嘛,人嘛說來說去就這點樂趣。
當然還有一層原因,農村窮,老思想重。
財富不夠,靠娃來湊,多子多福嘛!
楊一木他媽懷著幺弟楊八一的時候,其實農村已經實行獨生子女政策,大隊、公社計劃生育站的人都上門做過工作,隻不過楊勝利那貨堅決不同意。
倒不是他多麼有兒女心腸,而他認為那是他的種,誰敢帶張蘭英去醫院,他就和誰拚命。
楊姓是楊家河主姓,大隊支書又是楊家這邊的人,加上計劃生育政策還沒抓得那麼嚴,所以楊一木就多了一個幺弟。
不過,也不是沒有後果,結果就是楊勝利公社的八大員之一的放映員工作丟了,還罰了五百塊青磚。
當然,這倒便宜了楊勝利這貨。
他本來還有點顧忌,雖然沒有編製,可好歹也是一份工作,這下好了,徹底放飛自我了,當晚收拾了一個小包裹,就走了。
船往市裡開的時候就利索多了,安排一人輪流往袋子上澆水,給龍蝦子加水分,其他人都貓進船艙睡覺。
路上楊一木做了個決定,魚以後不收了,隻收小龍蝦子。魚離水不行,全用木桶裝,占地方不光,這年頭沒有製氧設備,路上還要換水,運輸非常麻煩。
利潤上也不占優勢,一斤糧票可以換四斤小龍蝦,換魚隻有一斤半,一斤糧票有三毛錢的差價呢。
這五噸的船裝一萬三四千斤,已經是極限了,全部用來運小龍蝦子,能多出不少利潤呢。
到市裡的時候,時間比昨天稍微早點,水產公司最忙就是淩晨,所以一送過去就不怕找不到人。
雖然多了四千多斤,可今天多了三架車三個人,方強姑父和他表哥,都是實在人,方強他爸也舍得費力氣,所以等貨全部秤完,時間反而比昨天還提前了一些。
算完賬,拿到單據,楊一木直接讓方強去財務室那邊拿錢,他們幾個人在水池邊用自來水龍頭洗了臉。
到底是進了夏天,又走了這麼多的路,乾了這麼多活兒,幾人衣服早已經濕透,直接脫下來,在水裡攪一遍,又把水壺灌滿水,至於乾淨不乾淨,也沒那麼多講究了。
等天亮了,幾人在水產公司門口吃過早飯,楊一木就讓他們先回去,自己準備去市裡運輸公司看看,能不能找輛卡車,為下麵鋪路子。
按照楊一木想法,如果下麵收的量大了,就要繼續找板車,繼續雇人,那就招搖得不像話了。如果能與運輸公司那邊談下來,以後富平那邊專門收貨,安州負責駁運,中間隻要安排一個人跟船過來負責結帳就行,人不累還輕鬆。
臨分手的時候,楊一木又交待方強:“你爸說的那個在南閘設收貨的主意不錯,具體操作你跟你表哥談,儘快弄起來。還有還是那句話,謹慎一些,隻要有人問,都說是替市裡水產公司收的。”
方強歡快地不停點頭,他姑家人口多,表哥也有二十五六了,到現在對象還沒著落,如果在那邊設立收貨點,等於給他們一個賺錢的機會,這事兒能不高興嗎?
交待完,楊一木就徑直走到了十七號公交站,事先他已經問了水產公司的人。
等了近十五分鐘,公交車終於晃晃悠悠來了。
“到運輸公司。”楊一木上車說了句。
“一站到底,來,三分錢!”女售票員說著,撒下了票。
楊一木接過小票,就往後麵走,車裡人不多,隨便找個靠車門的位置坐下,就閉眼眯著。
一路上公交車開開停停,有人上,有人下,上比下多,不一會兒車裡人滿了。
走到鹽阜路,車子靠站台停了下來,有人從後門擠了上來,嘴裡不停嚷嚷著:”讓一讓,我到市運輸公司……”
然後那人停在了楊一木身邊。
楊一木半眯半醒之中,不由地用餘光瞄了一下,感覺那人凶巴巴地瞪著他。
抬頭一看,是個女孩。
隻覺得麵熟,又記不起來在哪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