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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被擺一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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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一木跟著忙了一陣,院子裡人少了,終於清淨了下來。

方強的老娘出來,招呼大家上桌吃飯。

今天入夏快,氣溫格外熱,楊一木身上汗津津的。他借著方強的毛巾,在小河碼頭上撈了一把臉,終於感到涼爽了些。

進了堂屋,一盆油亮亮的大肥肉放在八仙桌正中。

一番謙讓後,人還沒坐定,方兵已伸出筷子往肉盆去,卻被他老娘一巴掌打了回來:“一點規矩都沒有,你楊哥還沒動筷子呢。”

方兵嘻笑一聲,半大小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楊一木忙抓過筷子,夾了兩塊大肥肉放進他的碗裡。

方強老娘拎了小兒子胳膊一下,佯裝生氣道:“你這小東西,一點不知道當家油鹽貴。你咋買的五花肉?啊,根本一點油水都沒有。”

她有點心疼呢。

這年頭,一般人家買肉都喜歡膘大肉肥的,炸了油,還能煉出油渣燒菜。

香噴噴的大米飯,加上一盆子紅燒肉燒土豆,一桌子人吃得油光滿麵,連盆底都被刮乾淨了。

楊一木卻心酸得不得了,剛才那一幕,讓他想起了五十裡外的老娘和弟妹。

他老娘叫張蘭英,是富平縣鄭莊公社楊家河村的一個普通農民,今年剛四十。

這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女人,性格說好聽點叫要強,說難聽點叫“頭硬”,“頭很硬”——該認的事,打掉牙和血咽,多難都認。

這本不是一個描寫軟弱女人的詞,可偏偏又隻能這樣形容,反正在她的人生詞典裡,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是她人生至高無上的目標。

一生操勞,可悲居多。

楊一木是家裡的長子,一九七七年恢複高考後第一次高考,考上了安州師範學校,也就是後來的安州師範大學,成了楊家河村有史以來第一個大學生。

楊一木下麵有三個弟妹。

大弟楊二力,今年十八歲,隻上到了初中畢業,在家務農。上輩子他媳婦為了結婚借的那一千塊錢,鬨得全家雞飛狗跳,一地雞毛。

與方強大哥那媳婦有得一比,也是堅持要求分家單過,自己長得五大三粗的弟弟硬是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又因為養了個丫頭,被老娘埋怨了無數回,一輩子窩囊得要死。

妹妹楊三妹是家裡唯一的女孩,今年十六歲,還有三個月要參加中考,成績還不錯。上輩子她是考上了縣一中的,可錄取通知書被老娘藏了起來,那個破敗不堪的家供不起她繼續學業,所以她和農村多數女孩一樣,接受命運安排,回家當了農民。二十歲早早嫁了人,幸運的是妹夫對她不錯,也減輕了他不少的愧疚感。

幺弟楊八同,今年四歲,名字是由麻將桌上八筒演變而來,卻是他家最有出息,也是過得最幸福的孩子。前世他考上了南大,進了省報,找了一個教師老婆,家世不高,但丈人一家把他當兒子待,婚姻也很美滿,一生過得相當幸福。

一家人,楊一木最不願提起的就是他爸。

他爸叫楊勝利,是公社時代八大員之一的“放映員”,沒有編製,拿多少工資,家裡誰也不知道,他也從沒有拿回來過。一到青黃不接的時候,就往外跑,他有一個姐姐也就是楊一木的姑姑嫁在鞍山。

這個時候,不知道楊勝利流浪到哪裡去了,反正楊一木重生後就沒見到他。

就這麼一個隻顧自己吃飽全家不餓的人,就這麼一個連子女名字都懶得起好的人,在生產隊的時代自然落不了好名聲。

家裡人多,但是壯勞力工分一個沒有,張蘭英一人帶著四個孩子,前些年長年都是野菜黃薯乾,這些年日子強了些,但也就是采子米加黃薯乾,除了大弟楊二力出奇地長成了五大三粗的大漢,其他孩子一個個吃得麵黃肌瘦。

不管前世還是現在,他一想到這些,都心酸得想哭。

他想回家看看,看看老娘,上輩子有段時間他恨她心狠。一直到她臨死,他才醒悟,他是家的希望,他根本沒有資格為了愛情而任性。

可現在老娘還在氣頭上,自己乾的又是投機倒把的事情,糧票又來路不正,萬一……

他不想牽連家裡人!

吃完飯,哥幾個繼續招呼送魚蝦過來的。

楊一木不禁感歎年輕就是好,能折騰,來回趕了十幾個小時,還能撐得住。

可到底是年輕啊,又都是小夥子,一遇到大姑娘、小媳婦兩分三分的,根本不好意思跟人家張口計較。

這可把在灶屋裡忙著的方強老娘心疼壞了,哪能這麼做生意,這些騷婆娘,全占人家便宜,呸,鍋碗也不收拾了,抹了下手,出來就招呼:

“哎呀,你們這些小年輕啊,哪能連軸轉,彆熬壞了身體,你們不疼,娘老子還疼呢。留一人在這兒,今個下午不上班,有我在這兒幫著就行了,又不是什麼體力活,其他人都輪流去睡一會兒。”

她這一說,楊一木頓覺困意席卷,眼皮子打架,也沒強撐著。一三不趕夜,讓他在這兒頂一會兒,就和方強他們溜進屋去午睡了。

方強老娘也是能乾人,收魚蝦,稱秤,算賬,結款,一點也不比年輕人差,乾得非常起勁。

院子裡不停地吵吵嚷嚷,咳嗽聲,趕路聲,論價聲,聲聲不息。

楊一木倒睡得安穩,一覺醒來已是下午四點。出門一看,院子裡又站了幾個人,都是提著口袋過來送魚蝦的。

方強他爸下班早,也在旁邊幫著他們上秤,他媽和一三用布頭在紮袋口。

楊一木想著兩天沒去旅社,賬前麵付清了,可東西放在那邊,實在不放心,又回了趟旅社。

回來的時候,天剛黑下來。

院子裡剛走了一波,方強老娘招呼大家趕緊進屋吃飯。

晚飯依然吃的乾飯,一碗蒸蛋,一碗茨菇燒肉,一盆青菜湯,可把方兵高興壞了,頓頓有肉,還上了蒸蛋,這小日子過得不賴,嘿嘿嘿……

方強他爸開了一瓶白酒,給楊一木、方強和竹竿麵前一人倒了一杯。

楊一木推說不喝,方強他爸說:“年輕小夥子,哪能不喝酒?”但看見楊一木真的沒碰,他也就沒堅持讓喝!

前世二零零三年那場疫情以後,楊一木靠著積累勉強咬牙挺過,可都是怕了,生意越來越慘淡,家裡經濟來源越來越少,到了二零零八年他徹底扛不住了。

生意沒了、公司倒閉不說,還欠下銀行六百多萬,原材料供應商貨款四百多萬,以及親戚朋友二百多萬。

都說夫妻是同林的鳥,大難來了各自飛,果然老婆天天和他吵架。

為了避免後續起訴,房子被人收走,一家人流落街頭。

楊一木選擇和老婆離婚,房子、車子和手裡僅有的一點錢全給了她和兩個女兒。

當初商量好了,等事情了結,等把親戚朋友私人借的錢還上,他們再複婚。

自己當回惡人,最起碼妻女能有依靠,可僅僅過了不到三個月,她就結婚了,新郎是個矮胖子……

接連的打擊,讓他的人生進入了至暗時刻,可一切太遲了。

他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還被那壞婆娘擺了一道,演了一場大戲,竟然沒發現……

後來他墮落了,或者說連死的心都有了,天天酗酒買醉,以至現在都想不起來,到底是哪一次買醉讓他又重生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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