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並肩走進皇宮的時候……溫初年還在朝會大廳舌戰群儒。
早上八點開的朝會,平時一個多小時就該結束了,結果這次卻硬生生的延遲到十二點半。
“二皇子殿下!您是想和聯邦開戰嗎?”
加西亞家族的家主吹噓瞪眼,年過一百五十歲的他連出門都要拄拐杖,此時卻精神得挺直了腰杆,拐杖早已不翼而飛。
“您忘了十八年前那場戰爭……帝國付出了怎樣沉重的代價嗎?”他大聲著繼續,“我們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小殿下……整整十八年!”
帝國子民們在相信並尊重皇室的同時,他們對陛下的子嗣簡直是疼愛有加……即使此時場麵如何混亂,大臣們也沒對溫初年說一句重話。
而涉及到小殿下時,他們一個個更像觸動了逆鱗。
“小殿下的仇必須報……這個我同意!”老者絮絮叨叨地繼續,“但是我們可以采取溫和一點的方式……溫和一點……這十八年聯邦和帝國還算和平,為什麼要打碎這樣的和平呢?”
“那你告訴我怎麼幫小殿下報仇!”另一位大臣不屑地反駁,“靠談判嗎?你這把老骨頭站上去跟人家商量……說我們希望聯邦給小殿下道歉,並允許小殿下親自踏進他們的星域帶回養母的屍體……?你去看看聯邦人會不會同意!”
……顧封寒領著時眠,兩個人在朝會大廳的大門前顯得那麼渺小,但裡麵的爭吵聲實在太大,他們不用湊近就能聽見。
溫予鶴被他們吵的頭疼,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陛下心裡想的是另一件事。
……那個該死的顧封寒呢?
需要他說話的時候怎麼不來說話了?
陛下冷哼一聲,對自己愛人的學生極其不滿。
大尾巴狼……
溫予鶴心想。
秦靖瀾怎麼能教出來這樣的學生?
秦靖瀾和顧封寒全都打了個噴嚏。
顧封寒微微皺眉,伸手推開了朝會大廳的門。
大門厚重,發出吱嘎的聲音,大廳裡的人們都看向門口。
……這誰?
隻見厚重金碧輝煌的大門微微敞開,一個穿著白襯衫的藍眸少年站在門前,正皺著眉看向門內。
加西亞家主哆哆嗦嗦地從兜裡翻出急速救心丸。
……小殿下?
帝國保佑!九尾狐保佑!他看見活的小殿下了!
這眼睛和陛下一模一樣啊!
時眠皺著眉,眼神簡直要化成刀片了。
顧封寒自顧自開門就算了……為什麼開門之後閃的那麼快?
上將大人,你不覺得自己長的那麼高,躲在他身後很滑稽嗎?
時眠忍不住想。
話說……時眠猝不及防被眼前一眾人行了注目禮。
這是什麼地方??
“顧封寒。”溫予鶴在這聽了一上午也沒怎麼說話,此時坐在王位上的陛下一開口,竟然冷若冰霜。
顧封寒十分熟練地上前一步:“陛下,我覺得這件事應該從長計議。”
一句從長計議,讓在場所有人都鴉雀無聲。
……
半小時前。
時眠和顧封寒站在偌大的皇宮門前,一時間誰也沒有邁出腳步。
顧封寒用餘光掃了一眼一旁的少年,主動開口:“你有事想告訴我?”
時眠無聲地凝視他。
兩人沉默地對視了一會兒,半晌,時眠臉上的冰霜才緩緩褪去,露出了些許糾結掙紮的表情:“溫初年說……他會幫我把母親帶來這裡……”
顧封寒莞爾:“二皇子殿下向來言出必行。”
時眠搖搖頭,咽下了那句“可是我不想麻煩你們”。
他知道,這群人大概是喜歡幫助他的,但是……
“我不想了。”
時眠冷靜地開口。
顧封寒終於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嗯?”
時眠又皺起眉頭:“如果我想把她帶來帝國,當初就會把她帶上星艦……但是那個時候的我選擇把母親留在家裡……”
他停頓了一會,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內心的矛盾。
“所以現在也沒必要把她帶來……我把本來已經沉眠的母親驚擾到一個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帶她來帝國……我把她葬在哪裡呢?會比在家裡開心嗎?”
答案顯而易見。
顧封寒了然。
那些時眠自己覺得矛盾至極的事情……在成熟的男人這裡卻清晰的幾乎透明。
帶養母回家僅僅是時眠自己心裡因為悲傷而放不下的執念而已,事實是,他的養母為了保護他去世……現在已經在家鄉沉眠。
那是她的家,也是時眠的家。
顧封寒深深地注視了時眠一會,看著少年一雙藍眸不停地顫動,顯然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思維怪圈,卻找不到答案。
“我這樣無理取鬨的堅持……我為了什麼呢?我為什麼要讓她來這個陌生的地方……為了陪伴我?”
時眠的聲音充滿了不可思議。
“時眠。”顧封寒喉結滾動,打斷了時眠的自我否定和懷疑,“不是這樣。”
男人平靜地注視著他,眼神裡沒有憐憫,沒有心疼,平靜的像是一潭風平浪靜的湖水。
然後他淡淡地說出事實。
“你隻是想回家了。”
時眠瞬間失聲。
他唰地抬起頭來看向顧封寒,這一刻,見過無數生死離彆的男人對上這雙紅著眼眶的藍眸,心臟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一樣疼痛。
你隻是想回家了。
時眠顫著聲音,一字一字地問他:
“我還有家嗎?”
我們永遠說不清家的定義。
有人癡迷於一個房子,有人心中渴望伴侶和孩子,有人孤獨一生也幸福無比,有人兒女繞膝卻愁容滿麵。
顧封寒默默地看著他。
他給不了時眠這個答案……如果是溫予鶴或者彆人站在這裡,應該會肯定地告訴時眠,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顧封寒看向身前高大的皇宮。
如果他是時眠,被人告知,以後自己的身份尊貴無比,自己可以住在皇宮裡……這大概不是什麼好消息。
如夢一般超過時眠接受能力的現實隻會讓少年繼續逃避現實,顧封寒知道,如今大概是時眠第一次真正麵對現實,麵對過去。
但顧封寒實在不會安慰人,他也不懂得對著小孩撒謊。
更何況……男人自己也心知肚明,正因為如此,他才有機會麵對時眠的心扉。
“抱歉,我不知道。”
顧封寒微微垂下頭。
他看著眼前似乎在等待答案的時眠,沒有規勸,沒有安慰,隻是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時眠,這個世界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