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沈墨突如其來的要求,蘇晴一愣。
啊,又來?
這回不會不畫還要剁她手指吧?
思及此,蘇晴也不敢違抗,廢話一句不多說,抱著紙筆過去老老實實坐下。
沈墨坐到在書桌前繼續處理公事,蘇晴就在一旁咬著筆頭尋思著要畫什麼。
上回那幅“墜入深淵”的圖,是在情緒極度崩潰、惶恐又絕望之下,頭腦一空,手卻像是有自我意識地自己畫了出來。
可這次沒人拿著刀威脅她要砍斷她手指——她真的不是受虐狂啊——突然讓她畫,還真不知道該畫什麼。
靈感也不是無時無刻說來就來的嘛。
於是她一秒八百個動作,卻愣是一筆也沒下。
沈墨餘光總瞥見那小小一坨身影多動症一樣一直動來動去,分了點視線過去,遠遠瞧見那紙還是空白的,而她眼珠子滴溜溜在轉,像是在觀察什麼還是計劃什麼。
蘇晴就是這樣被沈墨無緣無故冤死的。
沈墨收回目光。
他倒要看看,她要做什麼。
她隻是要從書房這地方搜刮一下靈感啊!
隻不過沈墨這書房和他這人一樣,兩麵牆前是高至屋頂擺滿了書的書架,房間內每件東西都擺得很講究,有強迫症似的,也沒什麼多餘的裝飾,顯得更加冷冰冰,感覺待在這裡也無法享受閱讀的樂趣,沉悶又壓抑,喘不過氣。
也就沈墨還能在這裡工作了。
看了一圈便覺沒意思,蘇晴把筆架在耳朵上,擺爛地靠在了沙發上。
這往後一靠,視角偏了半分,不再被沈墨高大的身影遮擋後,忽然瞥見他身後那扇窗的窗台前,擺放著一盆和這書房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綠植。
她對植物沒有研究,根本看不出來那是一株什麼植物。
尤其它此刻隻有綠油油的幾片葉子,更看不出來了。
但葉子嫩綠,顯然沈墨對它的照料還是悉心的。
難道是,“她”送的?
蘇晴盯著那盆栽出神,又看看沈墨冷硬的側臉。
片刻後,終於低下了頭,開始動筆。
書房內一時隻有鍵盤的敲擊聲以及輕微的筆磨在紙上的沙沙聲。
雖然離譜,但確實有種歲月靜好的意味。
哪怕這兩人多數時候都不靜好。
所以這一刻更顯難能可貴。
沈墨偶爾看過去,就看見她認真作畫的樣子。
心臟總會不受控製顫動一下——
好像她從未離開過,好像他們還一如從前。
靈感來的時候,蘇晴下筆總是又快又乾脆的。
思考太多反而會影響最終的呈現。
她畫完的時候,沈墨電腦屏幕的光還亮著。
看了眼時間,都十二點了。
服了,自己熬夜居然還要拖上她!
蘇晴拿起那張畫:“我畫好了!”
沈墨眼也不抬,手指不停:“拿來。”
蘇晴就像交作業的小朋友一樣遞過去放到他手邊,然後乖巧地背著手站在他身邊。
沈墨倒也沒有避著她的意思,大大咧咧地把屏幕展示給她看。
但他沒回頭,就沒發現蘇晴的眼神一點都沒給屏幕,而是直直的帶著點殷切地落在了他身上。
撿起手邊的畫一看,沈墨目光一凝。
是有點抽象的畫——
兩條不明所以的線條一豎一斜連在一起,塗了點陰影,不知道是在表達什麼,豎線上開了一朵花,點綴在兩條生硬的線條上,竟也讓它們變得柔和許多。
而沈墨一看,就認出來了那是什麼花——鳶尾。
因為他曾親眼見過它的盛放和凋落無數次。
絕無可能認錯。
可他身後那盆花,明明還沒到花期。
喉結上下滑動一番,沈墨盯著那朵開在他眼前的花,問:“為什麼畫鳶尾?”
蘇晴的答案居然完全出乎他的預料:“啊,這是鳶尾?”
沈墨終於看向她,可她的表情不像作假:“你不知道?”
“我隨便畫的。”蘇晴搖搖頭,表示不認識這花,“沒想到撞上了。”
又是碰巧?
沈墨不屑地想——
巧合多了,就不能用巧合來解釋了。
沈墨看著那朵花:“知道它的花語是什麼嗎?”
蘇晴繼續搖頭:“不知道。”
然後沈墨就不說話了。
蘇晴簡直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悄悄打了個哈欠,蘇晴問:“我能不能回去睡覺了?”
“去吧。”
如同獲得赦免,蘇晴鬆了口氣,伸手要把畫拿回來,沒想到沈墨動作更快一步,已經很是順手地把那張畫和他另一邊的一疊文件壓在一起。
蘇晴的手落了個空,也不敢再跟他要回來,乾脆走了,臨走前,嘴巴很下意識地就和他打了聲招呼:“我去睡了,晚安。”
沈墨動作一頓,待到書房門闔上,他才從那句“晚安”中緩過神來。
兩片薄唇無聲動了動——
最終卻是一個字未說。
“墨總,這是今天您帶了的文件裡夾著的一幅畫。”吳助理把那張紙放到沈墨辦公桌上。
看見那畫,沈墨才想起自己昨天隨手塞了進去,忘了抽出來了。
正要把畫抽回來收起,突然想到什麼,屈起食指在畫上敲了兩下,問吳助理:“說說,畫的什麼。”
吳助很無助,冷汗都要滴下來了,恨不得掏出方帕擦一下。
他這個助理現在還要多修一門繪畫藝術課是吧。
吳助盯著畫看了許久,愣是憋不出來把這畫誇上天的話,隻得猶猶豫豫開口:“一朵開在牆上的花?”
說出來自己都覺得離譜,感覺沈墨可能要開除他這個沒有藝術天分的助理了。
“牆?”沈墨重複了一遍,語氣很顯然的他不覺得那是牆。
發現問了也是白問,沈墨收回了畫:“算了,出去吧。”
“是。”吳助頷首,轉身就朝辦公室外走。
關門的時候一抬頭,吳助透過門的縫隙看見了坐在辦公桌前的沈墨。
方才看見的疑似牆壁的線條忽地浮現在眼前,和沈墨的側臉線條嚴絲合縫地重疊在一起,連上方的明暗都一模一樣。
吳助關門的動作一頓,好像有點知道那不是牆,是什麼了。
沈墨側頭看過去:“還有事?”
“沒有。”吳助說完,把門關上走了。
他才不敢把自己忽然冒出來的無厘頭的猜測告訴沈墨,沒準再說真要被開除了。
沈墨拉開抽屜,把畫扔了進去,紙張輕飄飄地蓋在了那部至今沒給出去的蘋果手機上,一起不見天日。
拿過平板,看見她正坐在沙發上畫畫,看不見畫的什麼,但笑得倒是開心——絕對不是在畫正經東西,否則她該是前兩次那副認真的模樣,不會嬉皮笑臉的。
手機震動,沈墨拿起一看,屏幕顯示三個字——沈宏毅。
沈墨耐著性子接起電話,卻聽得不認真,視線落在畫畫的人身上。
“小墨,下個月你爺爺過生日,你和蘇晴記得回來主宅。”
“哦。”
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