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們原本的狂熱,如今已經變成了震驚與恐懼。
“這……這不可能!”有人臉色蒼白,猛地站起身,語氣急促,“我等方才服下丹藥,明明感到氣血充盈,怎會有如此可怕的隱患?”
“若真如你所言,那為何試藥奴毫無異樣?”
蕭鈺冷冷一笑,隨意抬了抬眼皮,淡淡道:
“他們隻服了一顆。”
眾人:“……”
“而且,”她目光掃過眾人,語氣不疾不徐地補充道:
“你們可知,南平的那些貴族,剛服用長生丹時,亦是氣血充沛,仿佛年輕十載。”
她頓了頓,聲音緩緩壓低,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冷意:
“但如今……他們還在嗎?”
此話一出,貴族們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額上竟隱隱冒出一層冷汗。
他們並非不知南平長生丹的後果,可他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南平的丹方出了問題,改良版的長生丹不會重蹈覆轍。
可現在,毒醫丹師她的一番分析,讓他們開始懷疑,所謂的“長生”,是否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至於嶽清徽,原本是想讓毒醫丹師背鍋,讓她自曝其短,令在場的貴族與煉丹師們明白——旁門左道終究難登大雅之堂,唯有正統煉丹師才是正道。
可他未曾想到,蕭鈺的藥理分析之精準、邏輯之縝密,竟讓他無從反駁。
他原本端坐的身子不自覺地往前微傾,手指輕輕叩了叩桌麵,目光深邃地打量著那抹白衣身影。
這女子……不簡單。
她的言辭條理分明,每一句話都直擊要害,比起江湖散修的信口雌黃,更像是……真正見識過醫理本質的人。
嶽清徽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光。
她究竟是何人?
比起其他人,最為震驚的當屬白衍初。
他微微眯眼,目光深邃地看著蕭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沿。低聲呢喃:
“興奮劑、慢性毒素,心血管脆化……嗬。原來如此——”
她的分析沒有問題,可那些熟悉又遙遠的名詞,卻令他心頭微微一震。
——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
她,會不會也是穿越者?
這個念頭一旦浮現,便像一顆種子,在他心中迅速生根發芽,無法遏製。
他深深地看了蕭鈺一眼,眼中掠過一抹幽深莫測的光。
不管怎麼樣,陰差陽錯,在白衍初與蕭鈺“親密無間”,給對方下套的完美配合之下,局勢已然翻轉。
長生丹的神話,在蕭鈺的分析下,搖搖欲墜。
貴族的恐懼、正統丹師的沉默、黑市丹師的震驚,所有的情緒交彙在一起,使宴會氣氛變得異常詭譎。
然而,柳時晏卻輕笑著打破了沉默。
他舉杯輕晃,語調悠然:
“毒醫丹師果然博學,令人大開眼界。”
他話鋒一轉,隨意笑道:
“不過,世間丹藥萬千,功效各異,適者為良,過猶不及。”
“凡藥皆有毒,丹道一途,本就沒有絕對的‘無害’。”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巧妙地將貴族們的不安化解了一半。
與此同時,他微微抬手,身旁的影衛悄無聲息地退入黑暗,一道無聲的殺令,已然傳達下去。
毒醫丹師……不得留。
蕭鈺是武修,怎會感受不到他背地裡的小動作,對於四周圍突然多出來的危險氣息尤為敏感。透過貴族與丹師們的人頭攢動,在空中與白衍初的視線交彙,二人迅速達成共識。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宴會的氛圍雖已降至冰點,貴族們臉色陰晴不定,丹師們各懷心思,但表麵上的體麵仍在維持,勉強把這場“殘宴”演完。
然而,真正的殺局,才剛剛開始。
蕭鈺本想趁著眾人意興闌珊,低調離席,誰知才剛起身拐出廳門,就被嶽清徽給攔住去路。
“毒醫丹師驚才絕豔,今日這番推理,老夫是頭一次領略。”
嶽清徽端詳著她,目光中帶著審視,甚至還透著幾分探究的欣賞,聲音沉穩而帶著壓迫感。
不知師從何人啊?”
他倒是直接。
蕭鈺對嶽清徽這位宗門丹師,談不上喜歡或厭惡,反倒有幾分莫名的尊重。
這人固然迂腐古板,但卻並不昏庸。可惜,她現在沒空同他慢慢打太極,她得快點走!
於是,她正了正衣襟,拱手行禮:
“回掌門,在下並無老師。”
嶽清徽驚訝地瞪大眼,不敢置信:“沒有老師?那你這煉丹跟醫術是自學成才?”
“呃……”蕭鈺一時噎住了。
這怎麼解釋?
她難道能說自己是穿……
正想著措辭,卻在餘光中瞥見房梁上,白衍初正朝她急切打手勢,示意她快點脫身。
蕭鈺暗自歎了口氣,眼珠子一轉,脫口而出:
“是從一本古籍上看來的。”
說罷,她作勢要離開,可才邁出半步,嶽清徽卻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
“何方古籍?從何所得?”
蕭鈺:“……”
這老頭怎麼這麼執著?!
房梁上,白衍初的臉色越來越黑,嘴裡似乎在罵著什麼,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急躁。
“什麼古籍?”嶽清徽眼裡透著幾分興奮,“小友適才席間的用詞極為精妙,老夫從未聽聞。你看,能否有機會將古籍借於老朽,拜讀一二?”
蕭鈺臉皺在一起,老人家,彆嘮了!她著急跑路啊——!
嶽清徽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是怕被窺探秘法,於是趕忙退一步:
“啊……若是不方便,老夫也不強求。”
“那……小友何時有空?不如去吳越,咱們吃茶論典?”
房梁上,白衍初一手捂臉,已經悄無聲息地解決掉一名暗衛了,此刻正用手語怒吼:
快——走——!
蕭鈺一時情急,一把抽回袖子,飛快地胡編道:“掌門,我尿急!改日再聊!”
嶽清徽愣住了。
畢竟對方是位姑娘,他若是再拉著人不放,倒顯得他像個不知廉恥的老頭了。
看著蕭鈺的身影漸行漸遠,他雖有些遺憾,但仍不放棄,朝她背影喊道:
“改日什麼時候啊?我要前往吳越了,小友!”
蕭鈺腳下輕點,靈息展開,身形一躍便躥上了屋頂,回頭笑著擺手:
“過兩日!過兩日我去吳越找您!說定了——”
嶽清徽頓時喜上眉梢,連聲道:
“好!老朽等你啊!注意安全——!”
然而,他的聲音還未落下,蕭鈺和白衍初已經開始被一群殺手追得滿街跑了。
夜風獵獵,殺機四伏。
白衍初一邊躲避飛襲而來的刀光劍影,一邊陰惻惻地磨牙:
“呸!這嶽掌門莫不是跟柳時晏那老東西串通好的吧?明明瞧見了伏擊,還拖延時間。”
蕭鈺冷笑一聲,迅速抓住他肩膀,將他往側邊一帶,避開一柄急刺而來的利劍:
“我還以為你跟嶽掌門是串通的呢?一唱一和的給我下套。”
白衍初一邊還擊,一邊大言不慚:
“我那是套麼?我是為了你安全著想。你要是出意外,我怎麼跟樓主交代。”
“得了!你剛才巴不得我吃了那藥丸,現原形暴走呢吧?”蕭鈺冷冷地揭穿他。
“嗬——!那你能現一個嗎?殺手有些多……”他被戳破心思,索性賴賬。
“你不廢話能死?”
蕭鈺翻了個白眼,抬劍擋下一柄暗器,隨即一腳踹飛衝上來的殺手。
然而,白衍初的情況卻沒那麼好,他畢竟隻是煉氣境,對付普通殺手尚可,可這些人是柳時晏派出的死士,個個身手不凡,他肩頭、手臂都已掛了彩,刀光閃過,血跡染紅了衣袖。
蕭鈺看著他那狼狽的模樣,忍不住挑眉:“就這點戰力,你是怎麼從訓練營升到鬼刹的?”
“靠智商——”某人大言不慚,脫口而出的自我誇耀。
蕭鈺注意力都在對抗上,沒反應過來他突然冒了個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詞彙。
白衍初的試探,似乎沒收到該有的效果,一時間有些猶豫。
然,就是這眨眼功夫的猶豫,背後就被開了一刀。
“疼疼疼——!”
白衍初一個踉蹌,險些跪倒在地,然而,下一刻,一雙手穩穩地扶住了他。
蕭鈺眸光微斂,瞳孔驟然泛起燦金色的光輝,她白衣翻飛,劍鋒裹挾著赤焰橫掃而出——
“開大了——”
築基境巔峰顯然與引氣、煉氣境的武修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差距,一劍之下,十名殺手瞬間血濺當場。
白衍初站在她身後,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
這女人……這麼強?!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蕭鈺已然閃身到他身邊,一臉嫌棄地拍了拍他的肩:
“彆愣著,放信號,叫救援!”
白衍初默了。
蕭鈺發現他仍舊不動。猛然意識到不妙,眯眼問:
“你不會要告訴我,樓裡就來了你一個吧?!”
白衍初委屈地點了點頭:“不,還有你,兩個——”
蕭鈺:“……”
她現在隻想罵臟話!
“不是……你一個風堂煉氣境,出任務不帶同伴,你是有什麼大毛病嗎?!”
白衍初歎氣:“這是雪堂的情報任務,玄等。”
蕭鈺一愣:“什麼意思?”
她對樓裡的任務安排、等級分配,並不熟悉。
白衍初聳了聳肩:“就是……這個任務不值得出動劉夙、劉堂主的人馬。”
蕭鈺怔了一下,冷冷一笑。
這小子,這是在給他直屬上級,穿小鞋呢!
“行吧!死馬當活馬醫。”
話音未落,她已從懷裡掏出兩枚丹丸,低聲道:“塞嘴裡,彆咽。”
白衍初乖乖照做,剛入口便覺清涼之氣蔓延,尚未來得及細想,眼前忽然煙霧彌漫——
緊接著,他便被蕭鈺架住,在西蜀街道的樓頂,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