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柳村。
臨近傍晚,村頭小道上,父子二人緩慢走著。
“心中有事?”
沈元回過頭,看著心事重重的二兒子問道。
沈文焰抬起頭,勉強笑著搖了搖頭。
“今日又惹夫子生氣了?”
“阿爹,夫子說……等夏收之後,要帶兒去遊學。”
沉吟許久,沈文焰終是開口說出了心中之事。
“遊學?”
“這是好事。”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你也長大了,是該跟著夫子出去見見世麵。”
沈元淡笑開口安慰。
可沈文焰聽後卻是急了,忙追到跟前道:
“大哥走的時候讓我在家好好照顧您和阿娘。”
“聖人言,父母在,不遠遊,兒……擔心你和阿娘。”
看著麵前僅比自己矮一頭,已經算是翩翩公子的兒子,沈元笑了。
“阿爹,我明天就跟夫子說,遊學的事情再等兩年,至少等大哥回來!”
沈元微微搖頭。
“阿奴,你拜入夫子門下有五年了吧?”
“爹問你,聖人為何說‘父母在,不遠遊’?”
沈文焰聽後微微一愣,沒有過多的思考,直接回道:“為人子,當儘孝,遠行離鄉,不在父母身旁,如何儘孝道?”
“不錯,爹再問你,守在父母身邊,你又能做什麼?”
看著父親似笑非笑的臉龐,沈文焰猶豫了。
“兒能幫您和娘照顧弟弟妹妹,春耕夏耕還能幫您乾農活,割豬草,上山砍柴……”
“這些爹和你娘都能做。”
“爹如今未至不惑,正值壯年,家中大小事宜並不需要你們兄弟來擔。”
“夫子要帶你去遊學,也是希望你能儘早成材,將來若是考得功名,也不失為一種孝道。”
沈文焰陷入了沉默,他忽然發現自己這讓陸夫子都為之頭疼的口才,在麵對父親的時候卻毫無用武之地。
這些年,父親一般都不會過多的詢問自己的學業,也很少跟自己講一些大道理。
但就是極少數的言語之中,卻總是言簡意賅,用最平常的話,說出讓自己都無法反駁的道理。
“阿爹比夫子更像夫子……”
無言反駁,沈文焰隻能嘀咕一聲。
“臭小子……這話要是讓夫子知道,非得拎著戒尺來找你算賬!”
沈元笑罵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你娘應該已經煮好飯了。”
父子二人回到家中,小丫頭沈文萍立即就衝上來纏著讓沈文焰給她讀書。
而年齡最小的沈文安儼然已經是一個武癡。
小小年紀,十分刻苦,一有時間就在修煉樁功。
為此,沈元不止一次想過,要不要將他送到黃輕舟那裡。
如今老大沈文煋不在家,他這個半吊子後天武者也不好教導小兒子。
更重要的是藥膳。
如果從現在開始給小文安服用藥膳,以他的勤奮勁兒,說不得一兩年後就能突破成為後天武者。
畢竟種種表現已經可以斷定,沈文安出生之後就獲得了九品血脈。
隻是這個小兒子的性格比較內向,戀家社恐,不喜說話,年齡也太小。
妻子也不舍得讓他這麼早就離開自己,這件事才一拖再拖。
廚屋內,沈元來到妻子身後。
“阿奴說,等夏收之後,陸夫子要帶他去遊學。”
聽到這話,胡玉芬手中的勺子微微一頓,緩緩轉過身道:“阿奴怎麼說?”
沈元笑了:“臭小子戀家,舍不得我們,想要等兩年,被我教訓了一頓。”
“孩子大了,出去見見世麵是好的。”
“陸夫子身為大儒,帶阿奴出去,肯定會拜訪天下學士,這是難得的機會。”
胡玉芬難掩心中的難過,瞪了他一眼道:“就你心大,石頭這才剛走,阿奴又要離開,都是自己的娃,你心裡就不會空落嗎?”
沈元從背後輕輕摟著她道:“不是還有文萍和文安兩個小家夥嘛?”
“再說,遊學而已,應該也不會走太久,彆擔心。”
胡玉芬扭了扭身子,將手中盛滿的飯遞過來不滿道:“咱爹當年也沒對你這麼狠心,也不知你這性子隨誰。”
沈元接過碗笑道:“正是因為咱爹不狠心,我才沒成才,是個麵朝黃土背朝天黎庶。”
“也多虧咱爹沒狠心,不然咋能遇到你?”
“貧嘴!”
胡玉芬低落的情緒被他這麼一說,也瞬間消散了不少。
“明日你去問問夫子,阿奴的事情咱得上上心,這些年一直都是陸夫子無微不至的照顧著。”
自從沈文焰拜入陸致遠門下,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外。
平日的吃食,筆墨紙硯,君子配劍什麼都是陸致遠一手操辦著,從沒讓夫妻二人費過心。
情感上來說,二人名為師生,堪比祖孫。
沈元點了點頭,幫著將飯菜都端到院中。
“文安,洗手吃飯了。”
聽到喊聲,沈文安這才收了功,默默的打了一盆水,洗乾淨手後坐在飯桌跟前。
“這孩子會不會練武練傻了,天天也不知道出去跑跑……”
胡玉芬將飯遞過去,念叨著。
五歲的孩子,正值活潑好動,出去瘋玩的時候。
自己這個小兒子卻好,整日就在家中練武,從小也不哭不鬨,安靜的讓人擔心。
“娘,我不傻。”
沈文安接過飯碗悶頭扒了一口飯,隨後看向沈文焰道:“二哥,吃罷飯你能教我練劍嗎?”
練劍?
沈文焰神情古怪的看著他道:“你都沒有劍高,練什麼劍?”
“沒事還是多練練寫字吧,大妹到現在都能寫很多字了。”
“我若能寫字,二哥是不是答應教我練劍?”
沈文安固執問道。
“文安彆胡鬨,快吃飯。”胡玉芬打斷了兄弟二人的對話。
沈文安也沒繼續多說什麼,默默的吃著碗中的米飯。
吃飽喝足之後,他便攔住了準備去教姐姐寫字的沈文焰仰頭道:“剛才的話還算數嗎?”
沈文焰撓了撓頭,目光看向沈元。
“他感興趣你就教吧。”
得到父親的首肯,沈文焰無奈道:“那二哥得先看看你寫的字,若是寫不好,就不教你。”
兄弟二人來到屋內。
“二哥,弟弟會寫字的。”沈文萍仰頭開口時,沈文安已經動筆。
寫字其實不難,隻要知道怎麼寫,接下來考驗的就是對筆的控製。
彆看沈文安現在隻有五歲,但從三歲開始就跟著大哥沈文煋站樁練武,對身體協調和控製早已十分嫻熟。
他隻是不喜此道,並非寫不出來。
洋洋灑灑數十字寫下來,沈文安的字竟然比日日練習的沈文萍寫的還好。
“臭小子深藏不露啊。”
看著麵前墨跡未乾,略帶張揚風格的文字,沈文焰有些驚訝。
“可以練劍了嗎?”
沈文安放下筆,仰頭問道。
“自然。”沈文焰解下腰間配劍,領著他來到院中。
“你以何為劍?”看著空手跟出來的弟弟,他笑著問道。
“二哥稍等。”小家夥說著,慌忙跑進房間,片刻後便拿著一柄略顯破舊的木劍走出來。
“咦?”
“這不是早年間阿爹給大哥做的那柄劍嗎,你在哪找到的?”
沈文安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的等著他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