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國安陽縣金柳村。
八月,烈日當頭,炙烤著大地。
村頭小道,頭戴草帽,身著麻布短衣,挽著褲腳的沈元頂著烈日朝穀場走去。
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大一小兩個光屁股的孩童。
“阿爹騙人,天上連一朵雲都沒有,咋可能下雨?”
年約七八歲的沈文煋拎著木盒,用臟兮兮的小手遮在額下,歪頭看了看萬裡無雲的天空嘟囔著。
落在遠處年僅三四歲的小家夥此時正捏著自己的小水管,瞄準一個螞蟻窩肆意澆灌,咯咯的笑聲傳來。
沈元駐足,看著調皮的小家夥無奈一笑。
“阿奴,彆搗蛋!”
“小心晚上睡覺,螞蟻鑽你被窩咬屁股!”
傾瀉的水線猛然一斷,小家夥回頭看了一眼,有些害怕的往後退了兩步,轉而對著一旁的大樹滋了個圓圈,這才滿意的抖了抖身子,一路小跑追上前來。
“阿爹,今兒真的會下雨嗎?”
沈元摘下頭頂的草帽,蓋在小家夥腦袋上點頭道:“會下,所以我們得趕緊將穀子收了,彆被大雨衝走了。”
微風吹來,草帽太大,小家夥連忙用手摁住,轉而興奮的看向旁邊的沈文煋道:“大鍋,等雨停了,你帶阿奴去塘裡抓蛤蟆吧!”
沈文煋眼神躲閃的看了沈元一眼,連忙搖頭:“不去,娘不讓玩水,要是讓她知道,屁股都得被打爛!”
阿奴一手摁著草帽,一手拉著沈文煋的手低聲道:“那我們偷偷去吧……”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巴掌就落在小屁股上:“臭小子,當你爹不存在是吧?”
“彆磨蹭了,趕緊去收穀子。”
小家夥挨了一巴掌,也沒哭,光著屁股一溜煙的朝著穀場跑去。
看到這一幕,沈元忍不住嘴角上揚,思緒也有些恍惚。
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個很真實也很長的夢。
前世大學畢業,進入大廠,為了紮根杭城,他拚命加班工作,三十歲那年,終於在父母的幫襯下,掏空家底付了首付。
可悲的是,還沒等到期房交付,他就因為加班猝死,意外來到了這裡,成為一個不算普通的黎庶。
之所以說不普通,是因為相對村裡其他黎庶來說,沈家算是一個富戶。
他的太爺爺當年參軍入伍,砍了三個蠻族戰士的腦袋,得了爵位。
大虞皇朝采用和前世曆史上秦朝類似的軍功爵位製。
戰場斬敵三人,爵簪嫋,賞宅兩座,良田兩頃(1頃=100畝),山地四十畝。
爵位繼承,逐代降級。
如今到了沈元這一代,沈家的爵位已經被削沒了,但好在還留下了六十畝良田和十畝山地。
金柳村往西兩百裡是一條綿延萬裡的巨大山脈,名為隱龍山。
隱龍山宛若一個天然屏障,將西荒蠻族阻擋在外。
然即便有天險阻隔,依舊會有一些蠻族的小股部隊越過隱龍山,流竄到大虞境內劫掠殺戮。
為此,前些年虞皇下令,沿隱龍山設巡山校尉營,至此之後,鮮有蠻族襲擾周邊村鎮。
妻子胡玉芬本是富家小姐,八年前因遭遇蠻禍意外流落到金柳村,被父親救下後,兩人日久生情,便結為了夫妻。
婚後幾年,胡玉芬先後為他生下了兩個兒子。
老大沈文煋,乳名石頭,今年七歲。
老二沈文焰,乳名阿奴,過了歲祭就四歲了。
有妻有子,守著六十畝良田,十畝山林,沈元覺得日子就這般平淡的過下去也挺好。
然半個月前,他和村裡人去大河捕魚,意外撿到一塊宛若白玉的神秘龜甲,莫名奇妙就激活了綁定家族的每日問卦係統。
每日子時剛過,係統便會隨機刷新出一個新的卦象。
【今日卦象·平】:申時一刻有雨,酉時初雨足,得水兩尺三寸四十一點。
腦海中的卦象清晰顯示。
有時候沈元都在想,有這個係統存在,他完全可以扮演一個神棍半仙,動動嘴皮子就能得到大量的錢財。
但可惜的是,半個月來,問卦係統給出的卦象沒有絲毫規律,而想要專門推演某件事,則需要消耗他的壽元。
前世拿命換錢,最終人財兩空,這一世他可不願意乾這種蠢事。
經曆了最初的激動之後,日子繼續這般平淡的過著。
半個月來,係統倒是給他帶來了不少小驚喜。
比如幾天前,卦象就顯示他家的山林中出現一窩野豬,沈元當即按照提示在林中布下陷阱,一下便抓了七頭小豬仔和一頭成年公豬,算是發了一筆小財。
而今日,晴空萬裡,任誰也看不出兩個時辰之後會有一場大雨。
偌大的穀場晾曬的都是他家新收的穀子,若是等大雨降下再匆忙來收,穀子被雨水衝走不說,淋了雨的穀子發黴發芽,也是不小的損失。
“東家,穀子剛翻過。”
蒼老的聲音打斷了沈元的思緒,一名身材佝僂,光著膀子的乾瘦老者見到沈元,慌忙迎上來開口。
老者叫付貴,是他請來的短工。
付貴是隔壁村的普通黎庶,早些年唯一的兒子上山打獵,不慎墜落,為了湊錢給兒子看病,便將自家的田產全都賣了。
如今兒子的命雖保住,但卻成了殘疾,沒了田產,付貴隻能靠給彆人當短工來維持生計。
“付伯,東西都拿來吧,將這些穀子儘快收了。”
付貴聞言,有些詫異的看了看天空。
“東家,日頭正盛,正是收潮的好時候,現在收……”
沈元躬身抄了一把穀子放在手中撥看一番笑道:“也差不多了,快收吧。”
付貴雖然很是不解,但東家發話了,他也不敢耽擱,當即取來簸箕掃帚等工具開始忙碌起來。
旁邊兩個小家夥也各自拿起一個木推,幫著將穀子從外往裡一點點的推到一起。
沈文煋已經七歲,雖然推起來有些吃力,但依舊咬牙堅持。
而沈文焰隻有四歲不到,力氣明顯就小了很多。
小家夥推了兩步,木推前麵的穀子堆積起來後,就徹底推不動了。
“咦——呀——”
“哎呦——”
稚嫩的小手抱著木推,小腳亂蹬,結果卻因為一個重心不穩,木推從穀子上滑走。
小家夥直接撲倒在地上。
“小少爺,沒事吧?”
付貴見狀,慌忙跑過來想要將他扶起。
“付伯,不用管他,破小子,摔一摔皮實。”
沈元開口,小家夥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慢慢又收了回去,爬起來拍掉粘在身上穀粒和灰塵,再次撿起木推幫忙。
連續嘗試了幾次,發現自己隻能推動兩步遠的距離,小家夥愣在原地看了一會,忽然笑了。
他不再執著於將穀子推到中間,轉而每次隻推兩步便換一個位置。
沈元見此,欣慰一笑。
一旁的付貴看到後也是嘖嘖稱奇。
“小少爺如此聰慧,東家有福了。”
四人忙碌了一個多時辰,穀場的穀子便全都被堆積到了中間。
此時的天已經不似之前那般晴朗,穀場上也刮起了陣陣大風,大片大片雲朵從遠處快速飄來。
沈元和付貴慌忙從旁邊抱來大量的蓑草和稻秸,將穀堆蓋好,又用泥巴在穀堆中間圍上堰,防止雨水從下麵浸入穀堆。
還沒等他們忙完,天空已經陰沉的可怕,幾聲悶雷之後,豆大的雨滴劈啪落下!
兩人頂著雨滴,仔細檢查一番,確保不會有滲水之後,才慌忙躲到穀場旁邊的涼棚內。
付貴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驚訝的看向沈元。
“真是神了,東家怎知今日有雨的?”
沈元笑而不語,心中卻在盤算著等這場雨停,就可以再招一些短工進行夏耕播種了。